他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首先这条绳子得往一处拧劲。
“告诉我,”高世军沉声问,“西边有什么?”
胤奚抚过右手虎口的朱砂痣,渺远的目光沉定下来,他单挑眉梢:“有粮,有马,你信不信?”
·
北方风雪兼程,金陵的这个新年过得风平浪静。
胤奚不在府里,守岁当晚山伯也没落下他的那份饺子。小扫帚替小胤哥哥收下了家主大人给的压岁钱,煞有介事地压在枕头底下,等小胤哥哥回来再转交给他。
年后,“养病”的陈勍依旧没有好转迹象。紫宸宫传出一句话,天子自觉身弱,难掌朝政,愿将社稷托付给丞相谢澜安。
禅让二字,第一次抬到了明面上。
然而坐镇内阁的谢澜安八风不动,自谦无德,辞拒了受位。
秘书监侍郎楚堂随即发声,盛赞谢相高风亮节。太学生们不甘落后,缕陈女君文治武功的表文层出不穷,京畿一时间处处皆是对谢澜安的歌功颂德声。
大臣们心如明镜,这女郎是要演一出三让三辞的戏码,方显她德行无垢。
前靖国公父子之死、王翱父子之死、褚啸崖父子之死……太多的前例摆在那里,再骨鲠的忠臣也要折腰配合。
此前,只有最早追随谢澜安的一批心腹才唤她女君,等允元二年春节过后,朝堂上下无人再称她为相,皆以“女君”为尊称。
元宵节前一日,一骑驿马从驰道直入内宫,谢澜安收到了白水关传回的军情。
“女君,少将军遇伪朝西南大军侧翼伏击!”
回来的是谢丰年的亲兵靳貉,一进殿阁就跪下,“探出对方主将,乃关中大行台赫连朵河,所率甲兵逾万人!策应线被截断,我们与胤将军……失去了联络。”
前一刻正听几位尚书汇报事务的谢澜安,手里茶还端着半盏。阁中刹那安静,穿着官袍的阁臣下意识看向女君。
却见谢澜安捏着那瓷盏的漆纹,沉默一瞬,慢慢将茶水喝完。
放下杯子后,她神色如故,与额间凤钿同色的丹唇轻启:“尉军是否越过了边线?竟陵军伤亡如何?巴郡北线有何消息?回报前尉军的最后动向是什么?”
她没有先询凤翚营,侧座旁听的百里归月已蹙眉要起身,去取南北疆域图来。
楚堂先她一步,折身从文匮中取出一幅舆图,铺展在女君面前的书案上。
谢澜安没有看图,中原所有的川壑地形都在她的脑子里。她眼前模拟出白水河边的战况,仿佛听到了战鼓雷动,感到风雪刮面。
千算万算,仍是人算不过天,她没料到胤奚会在那里撞上赫连朵河。
可此间疑点甚多。她知道北尉生祭百姓,源自于前世的记忆,这中间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空间;北尉不可能知道她知道,更别提提前派人去堵截;而生祭万民,哪里需要动用他们朝中首屈一指的大将军?
赫连朵河为何兴师动众地围猎胤奚?
她知道胤奚是个宝贝,但在尉朝眼里,恐怕他还没有褚盘、阮伏鲸、谢丰年这几个南玄年轻一代将领挂得上名号。
“尉军卡在白水关,未侵我朝国土,只是让竟陵军寸进不得。
“少将军谨遵军令,不见凤翚营不退,对战中受了轻伤。他带属军绕到西南口强破出一条通道,撑了一日,却未见胤将军的影,也没发现屠镇的迹象。
“末将离开军营前,探马回报赫连大军在往西移。
“少将军猜测,也许凤翚营为了保存实力,在与敌军周旋中向西撤走,遂命末将速回京传报。”
耳边响起传讯兵一句句的回话。
“西撤?”兵部尚书下意识脱口,“那不是离我朝边关越来越远吗?”
除夕之前,发生了六镇兵头目向青州求盟,与北尉边镇传闻生祭两件事。内阁紧急商讨,大家对前一件乐见其成,毕竟吸收兵力可以壮大军容,可对谢澜安派兵接济北朝百姓的决定,却看法不一。
并非有意顶撞女君,而是他们不知这条消息的来源途径,再说将整个镇子的百姓南移,更是前所未有的举动。
而今果然出了事。
“凤翚营向来以精锐自居,”中书令缓缓开口,“谢小将军尚能强行破出一接应口,胤将军部众纵使情况紧急,也不该集体销声匿迹。”
“是啊,”兵部尚书说,“那可是两千余人,再不济,可以分一队人从巴蜀北境绕回来传个信。难不成……”
早年间南北战乱频仍,常有北将南降,或者玄兵被俘虏后归附军镇的事情发生,兵部尚书的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大人怕是不了解这位胤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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