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彧勾唇笑了一下,进了燕寝,在外寝时,向陛下禀明了沈栖鸢的来意。
陛下想到“随氏”正是母后身前的红人,也是昨夜里弹琴的那名乐师,不用等时彧传话,将袍服穿上之后,便直接让沈栖鸢入内了。
燕寝之内除了陛下与时彧,便是一些内侍官,平贵妃并不在此安歇。
沈栖鸢不敢打量四周,低头拎上食盒,莲步移入,屈膝奉礼:“陛下,太后娘娘吩咐民女送糕点来。”
天子坐上檀木髹漆罗汉床,垂目询问:“是什么糕点?”
沈栖鸢细声道:“萝卜糕。”
天子的神情一瞬间变了。
时彧敏锐地捕捉到了陛下神情的变化。
这简简单单的“萝卜糕”,居然能令陛下动容,背后定是有些故事。
思忖少晌,陛下抬高衣袖,对沈栖鸢道:“呈上来吧。”
沈栖鸢应是,低头膝行过去,举起双臂,将那只八角食盒抬高,呈到陛下眼前。
陛下伸手揭开食盒的盖,里头果真是一盘色香俱全的精美萝卜糕,白里透黄,撒着不知名的金粉,肉眼可见表皮酥脆。
想来它的味道也是好吃得四平八稳的。
只是,却远远不像永巷里的那萝卜糕了。
他记得小时候,他为了一盘萝卜糕与弟弟谢弼争得面红耳赤,那时候,身在永巷里的他们,不知宫墙外的天地为何物,也不知要羡慕他们那些生活在永巷外金环宝带、雕鞍驰射的异母兄弟。
仿佛一盘母亲亲手做的简简单单的萝卜糕,便已是他们最大的满足。
后来……
后来大抵一切都变了。
如今身在九重宫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管天下,富有四海,却没了当初简单而快乐的稚子之心。
就连母后的萝卜糕,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天子心生怅然,但没有悖逆母后的好意,弯腰欲伸手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糕点来尝尝。
谁知陛下的手还没探进食盒里,便被守在御前的千牛卫指挥捷足先登。
陛下与沈栖鸢一同吃惊,沈栖鸢屈膝跪着,忍不住仰起美眸,只见时彧拿了一只萝卜糕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糕饼实在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平平无奇,想来味道也就那么回事。
陛下微愠,沉嗓提醒他分寸:“时彧。”
时彧恍然道:“陛下的吃食都需要人尝过方能入口,臣替陛下尝一口。”
这是太后送来的萝卜糕,他这举动,就是对太后的不信与不敬,天子又要申斥这毛孩子的不知轻重了,时彧微笑道:“陛下勿惊,臣不是怀疑太后对陛下有歹心,但别的什么心,陛下还是要警惕。”
陛下心神一凛,他看向了身前跪侍的沈栖鸢。
神思忽忆起昨夜,太后令这名琴师在御前抚琴,琴曲结束以后,母后似乎有意,要将这名琴师塞进他的后宫里来,当时被他洞察之后,便直言回绝了。
偏巧今日一早,母后又吩咐这名琴师来送萝卜糕来。她知晓,永巷的日子是两人心中永久的回忆,他不会拒绝这块承载了太多母子至情的萝卜糕,必会服食。
如果这块糕饼中被做了手脚,这名琴师……
陛下瞳孔微缩。险些,他又做了对不起爱妃之事。
现下这块萝卜糕,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用了。
“时彧。”
陛下皱起了眉峰。倘若这糕饼有问题,时彧也不该吃。
“放下。”
陛下沉声命令道。
时彧吃过亏,当然不会主动凑上前赌一把人性,将糕点完好无损地放回了食盒里。
沈栖鸢眼看着自己送来的糕饼,陛下一口未动,又退了回来,正要劝说。
陛下抬了抬手,打着呵欠道:“朕近来脾胃不调,萝卜糕油多食腻,太医吩咐朕忌口。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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