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狭小,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确实极好,而且这里不会有风穿堂而过,在鸿鹄殿,那风声都像是有人在哭在笑,而且当时鸿鹄殿未有修缮,许多窗棂都开裂,随风乱响。”
宣衡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无助和害怕。
他当时虽然年纪小,却第一反应是忍耐。
可千鸿宫上下的注视、严酷的课业与规矩、、父亲的不屑与打压,很快就压垮了他。
宣衡记得自己去找过自己的师长。
但他的师长大部分都是跟父亲同辈的宗亲,对他的求助只是斥责软弱与无能。
他渐渐知道,有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作为“孩子”的宣衡。
他知道有很多他所思所想的事情,是不可以宣之于口的。
可当宣衡严格按照这些师长与父亲的要求,成为了让他们用道德规矩很难找到瑕疵的人时,他们却更加不喜欢他了。
那种没来由的厌恶与恨意,他们却也绝不宣之于口,只用行为和目光表达,用言语来掩饰和辩解。
以至于宣衡有时候都感觉不理解:他们是真的讨厌他?还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羡泽也在他没有细说的语境中,隐约能感觉到当年的氛围。
但最可怕的是,宣衡觉得这一切很平常很平静,他只有些难以明说的困惑……
宣衡丝毫没有受这些叙述影响,他手指系好了衣带,偏过头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羡泽托腮:“我觉得间隔五天来找你一次挺不错的,下次还在这里?”
五天。
他第一次知道,五天原来如此漫长。
每次见她的时间总过得太快,他眼前明明灭灭一阵子,疼得脑子直迷糊,充其量能握一握她的手腕——
一次期盼已久的接触,就这么过去了,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有几次宣衡感觉她的手没有很快抽走,甚至在乱动,他刚面露疑惑,问她在做什么,她就面露悻悻之色,含混地解释了几句才将手拿开。
宣衡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问,她想做什么,一定有她的道理,反正手都放在衣襟里半晌了,也不差那一会儿,说不定是她在测试他的根骨——
他甚至都盼着,什么时候穿过廊庑,她忽然在哪个拐角,哪个暗室内,对他招招手,像个精怪或女鬼一般,对他弯唇微笑。然后他会像个被上了身的可怜书生,眼睛又一迷糊,人已经跪倒在她脚边开始解开衣襟了。
他有时候确实也碰见了羡泽,她穿着浅青色的弟子衣衫,远远立在楼阁之上,或者是穿梭在翰经楼的书架之间,远远对他一笑。
千鸿宫的事务、乐理剑术的课业、增进灵海的修炼,还有围绕着命案愈发激烈的斗争,几乎将他的时间占满。
他拼命挤出一切可能的时间去见羡泽。
宣衡也为她开过几次知音阁的门扉,其实那里算是绝对不该外人进入禁地,但他觉得千鸿宫怎么能拒绝鸾仙去追溯她的出身和过往?
她也并不客气,有时候直接将卷轴取出来看,宣衡想要跟她说不能这样,她却指着典籍问他:“宣衡,我的翅膀有好几处断伤无法恢复,你看这些书中可有讲到恢复的办法?”
她这样一说,他自然不再提知音阁典籍不许外借的事。反正也没什么人看那里的旧书,她拿出来就拿出来吧……
不过羡泽只偶尔捧着上古典籍问他,大多数时候,她更愿意宣衡念书学习许多古文用词,再独立去啃那些典籍。
翰经楼成为他们的秘密之地,在书架之间,他教她念诗书,她一字一顿念到“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涣兮若冰之将释”仰头问他什么意思,宣衡垂头轻声为她解释。
她念诵“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面露沉思之色,忽然道:“这到底说的是做王的道理,就没有与天下为敌的王吗?”
宣衡惊讶:“那‘王’想要的是怎么样的天下?是一片荒芜吗?”
她拧眉:“也不是,就总感觉为了‘多助’,总要委屈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若是为王只要将反对自己、背叛自己的都杀光就好了。”
她口吻中的武断透着一点委屈。
宣衡道:“也不必在意,所谓多助寡助只是为王之道,无意为王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助力,随心所欲也很好。”
可她偏要为王呢?
羡泽转头看向宣衡:“那你呢?你之前地位也很不稳固吧。”
宣衡思索道:“在我最势单力薄的时候,我会想尽办法团结值得团结的势力,一切清算都可以在坐稳了位置之后再说。获得地位与权力,并不像是快意恩仇,毕竟哪怕是化神期也经不起围攻啊。再说,人也经不起暗算,唯有让亲信与制度,将自己手边围成铁桶,才有可能不被人睡梦中斩杀吧。”
羡泽眨眨眼:“可也有许多人曾经待你很不好吧,你成为少宫主之后有报复他们吗?”
他真诚道:“有些有,有些没有。虽说我如今也焦头烂额,算不上身处高位。但当能掌握权力和生杀之后,那点过去的一些恩怨,就像是悬在对方头上、凭着自己心意想掉就可以掉下来的剑。看着对方惴惴不安地服从,那已经远超过要报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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