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眼,眼前蒙了层薄雾,萧绍的面容隐在薄雾后,看不真切,一切水落石出后,他心中涌起了却不是解脱,而是沉掂掂的,无法释怀的恨意。
如果这一切只是欺骗,白银案是早已预设的轨迹,那他父亲所受的刑罚,他母亲姐妹所遭遇的困苦,乃至于他自己,那痛彻心扉的腐刑,那无法忍受的折磨,以及于这暗淡无光的前程,又该算什么呢?
戚晏记得那刑房,他的父亲喊的嗓子哑了,连痛呼也呼不出来,他的姐姐和母亲泪流满面,如惊弓之鸟,而他就那么听着,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父亲十年寒窗,两袖清风,一路做到了正四品御史之位;他的母亲秀外慧中,他的姐姐博学多识,而他年少成名,青年才俊,拜师当世大儒,本注定入主内阁,名留青史……这一切,又该算什么呢?
这一瞬间,戚晏甚至觉着,倘若父亲真的贪污,真的忘记了入朝为官,不负苍生的誓言,真的狼心狗肺,真的吞下了那百万白银,那才是好的。
否则,这玩笑一般的人生,到底该算什么?
他又该如何解脱?
上位者随意玩弄的权术,是他,是他一家,是这青龙山下无辜村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如此残酷。
萧绍本来还在四处查看,却见戚晏扣着木门,指尖用力,身子也细微的发起抖来,脸色难看至极,如金纸一般,甚至萧绍唤了他两声,他都全无反应。
像是又掉进梦魇中了。
萧绍一顿,摸了摸他苍白的后颈,轻声叫他:“戚晏?”
“……平章?”
这个时候,萧绍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这熟悉的嗓音唤醒了些许神智,戚晏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眨眨眼,将眼眶里装不下的东西挤落出来,在一片朦胧泪意中,看见了萧绍。
——二皇子眼含忧虑,静静看着他,并不催促,只是安抚的摸着他的脊背,像安慰一只不安的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