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是噩梦,总要醒来。梦醒了,破梦的人却永远沉睡。
愿汝魂归家。
她在心里默默献上鲛人一族超度亡灵的悼词。
今安在的目光从在场人的脸上游走了一圈。
眼泪?在哭,是很难过。他按照以往的观察得出结论,摸了摸眼下,皮肤干燥。他又眨了眨眼,一滴泪也没有。
难过,到底是什么感觉?今安在抚上心口。
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和他交谈甚欢。
他问老人难过是什么感觉。
老人说你会感觉心不舒服,就像蹲久了把腿蹲麻的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哪里都不得劲,甚至会难受到流眼泪。
他说自己没流过眼泪。
老人哈哈大笑,说他这个年纪的没心没肺很正常,而且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流眼泪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就是很奇怪。
今安在看向江寒栖。他虽未流泪,但面容悲戚,一看就在难过。
连一向不近人情的江兄都为为山鬼之死而动容,他却没有。
他同情山鬼的遭遇,知道应该为她感到难过,可他就是没办法难过。他努力想要共他人之情,然而那颗心就是平静如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今安在在最外围站着。他感觉有人给他布下了一层屏障。
屏障之外,人情冷暖,众人皆知;屏障之内,悲喜不通,心如止水。
他握紧拳,用力摩挲食指上的水戒,像是要把水戒扣烂。
“你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老道士对他的评价犹在耳畔。
或许,我并不适合入世。今安在自暴自弃地想。
他这样的人,行走在红尘中,染不上一粒尘土。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日修道,超脱凡尘之外,于他亦是解脱。
陪江姑娘走完这一遭吧,等她历练完回江家,他就避世修道。
今安在给自己定下期限。
闪着光的红色碎片冲破尸身的心口,鎏金咒文在上面缓慢缠绕。
看到碎片,江羡年擦了擦眼泪,找出一个刻了密密麻麻咒文的黑色罐子,打开,碎片被收入其中,罐身上的咒文发出金光,罐口新缠上了几条咒文封印。
那罐子名叫万象,取“包罗万象”之意,可以收纳封印跟妖有关的一切事物。江羡年外出游历前江家人执意让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暂存妖王碎片正好派上了用场。
压在洛雪烟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下,她为江寒栖从幕后黑手手里抢回了一点命。她看了眼抱臂站在一旁的江寒栖。
他在凝望赵初阳的尸体,用的是羡慕又嫉妒的复杂眼神。
在爱上江羡年之前,江寒栖有极强烈的厌世情绪。
她感觉他要是知道她想给他续命说不定会发更大的火。现在的他一心求死,对世间毫无留恋。
也不知道除了恋爱还有什么其他法子能让他不那么厌世……
洛雪烟正想着,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避开就看到他猛地扭过头,不去看她。
得,还在气头上。
洛雪烟为未来的日子感到惆怅。
几人心照不宣,对外统一说怀梦山的山鬼摔下山崖,死无全尸,在山洞里发现被她掳走的两个受害者。一个是村子里失踪多年的“鸢婆婆”,另一个是出逃的“赵初阳”。
赵初阳死在山鬼手里,就剩鸢婆婆一个幸存者。
“可以出去吗?”鸢婆婆紧张地扶着今安在肩上的棺椁,盯着他一步步迈向山鬼无法迈入的地界。
今安在谨慎地伸出一只脚,踩到前面的一块空地,深吸一口气,抬起另一只脚,站到那里。无事发生,棺椁跟着他下到山下。
“可以!”他笑嘻嘻地回鸢婆婆。
“太好了!岁岁!婆婆带你离开怀梦山!婆婆带你回家!”鸢婆婆笑得满脸褶子堆在一起,眼睛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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