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伊面色微冷,起身走下九十九级汉白玉长阶,停在他前方数米处。
“为了那棵树?”他沉沉问。
玄濯没答,权当默认。
——许是因为先前那丝恍神,以及前夜胜利的一战,祖伊颇有耐心地给了他一次机会:“你现在承认你做错了,我便既往不咎。”
玄濯极轻地嗤笑:“错?我错在哪?错在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吗?”
祖伊垂眼睇他,“不肯认错那你就别当太子了,让位给别人。”
“行。”玄濯从袖子里摸出太子印玺,无所谓地往边上一丢:“我不当了,谁爱当谁当。”
玉质印玺咚的一声掉落在地,祖伊背着手看也没看。
恰逢此时,收到消息的凤祐在侍女陪伴下快步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凤祐险些吓失了魂,连忙过去拾起印玺,“怎么回事?怎么、怎么连这种东西都随便乱扔?——玄濯,你都多大了还跟你父王置气,快给父王道歉!”
她一面把印玺往玄濯手里塞,一面晃着他肩膀催促。
玄濯收着手不接,偏过头亦不说话。
凤祐拗不过他,急得不行,又转而劝解祖伊:“君上,玄濯就是在闹脾气,等我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他,他一定……”
她说没说完,祖伊突然走向一旁纯金打造、内置夜明珠的落地灯,“铿”的掰断灯杆!
“你个孽障!!”他挥杆便往玄濯身上招呼,空气中同时爆起血花和迅疾风声,“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你以为你离了这太子的身份,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霎时间血肉飞溅,那一下下击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又闷又重,令在场所有人都莫名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意,最前排几位皇子不由得呲牙咧嘴着微微后退。
凤祐美丽绝伦的面容登时血色尽失,她急急忙忙抱住祖伊的胳膊阻拦道:“别打了!不要打他!濯儿身上本来就有伤,你会把他打坏的!”
祖伊置若罔闻,近乎是抡圆了胳膊继续用力打。
灯杆细长而坚硬,打过的地方连内脏都隐约跟着震了一震。新伤旧伤层层叠加,锥心刻骨的疼痛沿脊柱一路爬上大脑,玄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汗水就着流淌的血一同打湿衣衫。
“为了个女人,甚至连人都不是,你说不当太子就不当了!你简直就是天族的笑话,六界的笑柄!”祖伊怒骂不止。
剧痛作用下玄濯无比暴戾,什么尊卑什么敬畏尽数抛到了脑后,他噌的一下跳起来劈断了灯杆:“谁他娘爱笑谁笑去!他们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当太子了,我要弦汐!我要弦汐!!”
“你给我闭嘴!”
祖伊咆哮一声粗喘着气停手,他一把丢开断裂的灯杆,揪住玄濯衣领,冲着他胸口便是一掌!
耳边嗡鸣不断,玄濯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失去意识。
祖伊恨恨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错。”
“……认了错,然后继续当太子吗?”玄濯气音虚弱,侧目看着他,“当那个……连自己想娶谁都决定不了,连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住的懦夫太子吗?”
祖伊脸上的愤怒缓缓消退,漠声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得到什么,就难免会相对应地失去些什么。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
“那女人已经死了,身魂俱灭,你再怎么惦记她也活不过来,不如把她忘干净,继续——”
“……呜……”
极轻的一丝呜咽,令祖伊话音一停。
他几近是愕然地看着玄濯眼里泪光。
——六百多年父子光阴,他从未见玄濯哭过。
不止他,周围的凤祐,其他皇子,包括殿内仙侍都齐齐怔住。
泪痕洗去面庞血迹,玄濯连声音都是断的:“弦汐……没了,我这么多年,就喜欢她一个……她没了……”
他甚至没有抬手捂面或擦泪的力气,任由自己饮泣的模样展露在众人前。
“……”像是在一瞬之间颓然下去,祖伊的手渐渐松开,垂到身侧。
半晌,他嗓音低沉,下令道:“来人,把太子……把玄濯,打入天牢。”
凤祐慌张地想要阻止:“不,不行,他怎么能去天牢!君上,起码先让他治下伤,他身上——”
祖伊拉开她的手,径直离去,徒留凤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玄濯被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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