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听觉,触感,一切感知都十分朦胧而模糊,残损过于严重的神魂尚未从伤痛中恢复,弦汐对身边环境近乎无知无觉。但方才一瞬微微的冷噤,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似是在预兆着什么不祥之物即将到来。
守护花园的结界忽而震了一下,四面八方荡开闷响,弦汐愈发不安,缩在本体里小声问椿:“椿,出什么事了?”
椿默了默,“有人在外面冲撞结界。”
“……!”在花园经历过一次灾难的弦汐心头微跳,无措问道:“这、这怎么办?”
“别怕。”椿古老的嗓音沉稳悠远,贯来能起到很好的安抚作用,“这座花园的结界,是两百年前天帝亲手为凤后布下的,坚固非常,哪怕是当初的魔尊驾到,一时半会也难以冲破。”
弦汐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想继续休憩,可外面的撞击却接连不停,甚至一下比一下更重,力道中分明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与偏执,以及隐隐孤注一掷的绝望。
这感觉让弦汐有些熟悉……不,是太熟悉了。
一个相当不妙的猜想从慌乱脉搏间陡然浮出,弦汐无法再放心沉睡,隔着迷雾般的视野紧张凝望结界。
那如同被黑云笼罩的结界。
与涂山一战伤得太重,玄濯只能化出一半大小都不到的原身,拼尽全力攻向透明屏障,哪怕头破血流爪牙断裂都不曾停下。
“弦汐!弦汐你出来!”结界内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焦躁又悲戚地喊,“你快出来,弦汐,你在里面对不对?”
——弦汐一定在这里,他能感觉到,弦汐绝对就在这里,活生生地存在着。
玄濯顺着结界攀爬,一眼找出混迹于仙草灵木间那株稚嫩又有些凋零的帝休。眸底酝出滚滚风暴,他愈加狠劲地撞着结界,丝毫不理下方紧跟过来试图捉拿他的天牢狱卒。
“太子……大皇子殿下!您尚在禁闭期,没有天帝大人的指令不得擅自离开天牢!”“请立刻停止攻击花园的行为,随下官返回天牢!”
狱卒们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谁也不敢真对玄濯动武,况且动了也没用,于是一边装模作样挥矛警告一边派人前去通知祖伊。
这方震天动地的声响自然惊动了不远处的凤宁宫,凤祐端着天后优雅的身姿徐徐赶来,步履却明显有一丝匆忙,面上也微许失态。
见到凤祐,狱卒们纷纷噤声并停下动作,侧身让出道路。
待看清花园周围混乱的状况,尤其那仍在凶悍撞向结界的玄濯,凤祐蹙眉紧抿起唇,驻足在结界下方,空灵嗓音稍稍沉压:“玄濯,你下来。”
玄濯抬起的前爪顿在半空,转头俯瞰她,额头流下的血滑过璀璨金瞳,犹如穷途末路的无助困兽。
凤祐指尖微抖,多了些严厉:“我让你下来,听到没有?你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静了半晌,玄濯终是从结界下来,化出人形走向凤祐。
凤祐没再多看他一眼,直接折返回凤宁宫,“你跟我过来。”
玄濯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花园外浓重的黑云总算散去,弦汐长长松出一口气,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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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凤宁宫内殿,玄濯自觉跪在铺盖赤红雀羽长毯的地面,凤祐背倚三足凭几在榻上默坐许久,出口的声音才勉强平稳:“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
玄濯半垂着头,低哑道:“我要进花园。”
凤祐深呼吸个来回:“你不好好在天牢反省过错,去花园干嘛?”
“我要找人……找弦汐。”
连说出这个名字,玄濯都不禁眼眶发热。
看着他这前所未见的颓丧模样,凤祐紧紧攥住凭几边沿,咬着牙,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愤懑颤声道:“那女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为她变成这样?”
“她什么也没做。”玄濯道,“是我做错了事,我辜负了她。”
“那又如何?!”凤祐一拍木桌怒然起身,“她不过是棵树,辜负就辜负了,值得你为她连太子都不当了吗?”
她三两步下榻,两手用力抓住玄濯肩膀,湿红的眼直直盯着他,“玄濯,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就弃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于不顾?你要是不当太子了,母后怎么办?千万年之后帝位轮换,母后该何去何从?你难道要母后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而你只能听命于人吗?”
玄濯握紧拳,说不出话。
凤祐抓着他肩膀的细指隐隐发白,“你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母后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盼着你能为母后争光。君上膝下九位皇子,属你最出色,圣眷最浓,你不能……不能这么任性啊,玄濯,你对得起母后几百年来对你的期许吗?”
凤祐泫然欲泣地晃着他,“你快去跟你父王道个歉,说你昨夜只是一时糊涂,今天也是被妖族气昏了头才会与他顶嘴,让你父王把太子印玺重新交——”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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