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话少,但说出口的都是深思熟虑千百遍的话。
“说来说去都劝我们走。娘子去寻杜家的当夜,郎主早打通了关节,有意放娘子出京城。那夜娘子为何不走?娘子对谢家不离不弃,我们也对娘子不离不弃。同样的事,娘子做得,为何我们却做不得?”
兰夏叉腰道:“对!我们哪里是夫人吩咐过来的?说句不客气的,我们又不是夫人院子里的人,想跑早跑了。我们担忧娘子才来的。”
谢明裳点点头:“你们不是奉命过来,是担忧我才来河间王府照顾。你们的心意我听得清楚,但你们明白河间王府是个什么地方?”
她抬手指窗外:“你们过来时没看到院子厢房躺着的四位女官?说起来还是宫里派来的人。两天前,她们四个在庭院被人捆着打板子,血腥气半夜才散了。”
兰夏不以为然,“打板子算什么。郎主在家里有时火气上来,还会拿军棍亲自罚护院呢。”
谢明裳心里泛起一点后悔。她和五娘夜去梨花酒楼的那趟,怎么没带上兰夏呢?关门清场的血腥场面,没叫她亲眼见识一回。
“河间王和我爹爹不一样,他性子酷烈得多。你们来得太莽撞了。”
*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位小娘子同时闭嘴。
虚掩的门被人敲了敲,顾沛在门外道:“卑职奉命送朝食。”
鹿鸣和兰夏警惕地站在两边,谢明裳坐在床沿,注视着顾沛带几名亲兵送进朝食,忙忙碌碌地摆放碗盘。
这一切仿佛几天前某个早晨的重现。
最明显的变化,屋里取来清粥布菜的,换成了鹿鸣。
第二个变化,顾沛的话比他兄长顾淮多得多。
“娘子尝一尝粥的味道。冷了热了,哪处不合口味,直接跟卑职说,我命人端回厨房去重做,娘子莫要摔碗。”
谢明裳耳边听着顾沛絮絮的叨念,心里想着冯喜。
面甜心苦。口蜜腹剑。
有兰夏和鹿鸣在身侧,她未说什么,任由顾沛摆好朝食,把桌上冷掉的茶水换成热水,领人退下。
兰夏大着胆子把人送出院子,栓好院门,关好房窗,三人闭门说话。
药酒葫芦显眼地挂在床头,鹿鸣清晨进屋便看见了,眼见谢明裳的气色不对,只靠床坐着片刻,额头便渗出一层晶莹的细汗。
鹿鸣心细,上前擦拭干净细汗,摸了下谢明裳的后背,满手的汗,单衣都浸湿了。
鹿鸣大为吃惊:“娘子后背出了许多冷汗。赶紧换身干净衣裳。”
又急忙取下药酒葫芦,喂谢明裳服下。
谢明裳喝下一杯药酒,精神舒缓不少,轻声叮嘱。
“院子里有四个宫里派来的女官,不好说话。你们两个靠近过来,把帐子放下,我们小声说几句。”
低声问起她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来河间王府的,来多久了。
兰夏连说带比划,说起昨夜的事。鹿鸣偶尔补充两句。
原来自从谢家接到圣旨,谢家两位女郎罚入宫中,谢夫人坐在谢明裳的空院子里哭了一场,把兰夏和鹿鸣召去,直说她们的身契已烧了,谢明裳放她们出谢家。
又把院子里其他几个洒扫的小丫头的身契也当众烧了,遣散众人。
原本剩下的人就不多,想走的早走了,剩下的四五个丫头婆子,倒有三个坚决留下。
兰夏和鹿鸣也不肯走。
依旧每日打扫空院子,门窗桌案擦拭得整齐干净,坚持等谢明裳出宫回家。
谢家两位小娘子自从入宫便杳无音信。
时隔大半月之后,昨夜半夜三更的,河间王突然遣人敲响了谢家大门,讨要谢明裳在家中的服侍女使。
兰夏:“昨夜河间王遣人上门讨我们,我们才知道娘子落在河间王府。夫人当时便说了,我们在谢家并无身契,乃是自由身,把我们两个唤去当堂询问。我们想好了才同意来,来了就没打算走!”
鹿鸣想得多,轻声道:“这次实在侥幸。若不是四位女官被打了板子,王府找不到人服侍娘子,河间王哪会想起派人来谢家寻我们?”
“清晨我们过来时,娘子一个人在内室躺着,屋里无人照应,隔间躺着四个女官,其中有一两个看我们的眼神阴沉沉的,瞧着就感觉不对。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娘子,这次万般侥幸才能重聚,我只觉得庆幸,千万莫再提让我们回去的事了。”
谢明裳直视过去,挨个扫过陪伴多年的两位小娘子青春明丽的面庞。
兰夏和鹿鸣的目光坦荡荡地回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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