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太过,以至于有点好笑,反倒把兰夏和鹿鸣的伤感冲散了。
“你们留在东间,我骂他被你们听到了,他恼羞成怒反倒不好办。”谢明裳开了个玩笑。
“你们躲远些,我随便骂他,总归没人听见,他受着也就受着。”
沐浴完毕起身,开门放女官进内室布置就寝用的枕头、被子。抬木桶倒水的重活计,也不客气地教她们做了。
堂屋东边的东梢间被王府主人占据,顾淮领着亲兵进进出出,放置许多新的物件。鹿鸣和兰夏两人抱着简单行李挪去庭院两边的厢房空屋。
兰夏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神色满是担忧:“娘子……”
谢明裳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怕什么。又不是他头一回留宿。你们只管歇着去。”
几番言语终于把人哄走了。两人出屋时,正好和四名女官擦身而过。
两边隐约划下楚河汉界,兰夏鹿鸣两个服侍她,四名女官服侍河间王。只要不越界,谢明裳随她们去。
四名女官还在有条不紊地抱来瓷枕,准备被褥,铺床设帐。
章司仪放下锦绣软衾被,意味深长地回身瞄一眼,当着谢明裳的面,在大红色的被褥中央放下一块素白帕子。
谢明裳的目光落在那雪白帕子上。
宫里出身的女官,可不像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好糊弄。
章司仪当着谢明裳的面,把白帕子摆弄得端端正正,格外显眼。
“娘子今夜初次服侍殿下。宗室血脉不容混淆,娘子恕罪,明早奴婢需得验看帕子,报入宫里。”
章司仪眼里现出嘲弄。
兴许隔门听见了之前谢明裳糊弄兰夏和鹿鸣的说辞,“初次服侍”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咬得格外清晰。
章司仪姿态无可挑剔,端正福身,嘴里轻言细语:
“殿下对娘子足够体贴了。耐心等候娘子病愈之后方才留宿,三天后还会带着娘子回门。”
谢明裳睨她一眼,直觉这女人后头还有半截话。
章司仪果然露齿而笑,轻拍了自己脸颊一下。
“说错话了。成亲三日,夫婿领着新婚发妻才称
作回门,娘子这样的身份……也不知该叫什么。”
章司仪微微地笑,“奴失言。”
谢明裳的视线转过半圈,仔细打量她身侧仪表端正的女官。
她倾身靠近章司仪耳边。
“身上受的杖还在疼吧?怎么忍着疼做出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的?不怨恨给你板子的河间王,倒恨在我身上。这份表里不一的功夫,章司仪教教我。”
章司仪不止忍着疼,更忍着恨。
她虽受了杖刑,但她恨的不是赐她十杖的此间王府主人,而是在主人面前撕下她体面的谢六娘。
河间王府只有一个主子,旁人都是奴婢。她见不得奴婢偏做出主子样。
从前身为官宦千金站在云端上那是从前的事,如今既已掉下云端,陷进比她们还不如的泥污里,凭什么装得和从前一样高贵体面呢。
章司仪伪装的云淡风轻很好,忍着心头肆虐的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雪白帕子,挂着得体微笑退了出去。
萧挽风走进内室时,谢明裳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张雪白帕子,看过来的眼神很奇异。
萧挽风的脚步微微一顿。
谢明裳靠在床头,摆弄着那帕子,似笑非笑地打招呼:“殿下来嫖我了?”
“……”
萧挽风明显地吸了口气,又把这口气缓缓吐出去,掀开里外隔断的珠帘,迈开步子往床前走。
“谁给你气受了?”
他的影子居高临下笼罩下来。谢明裳被笼罩在暗影里,不大舒坦,把床头的小油灯往里挪了挪,暖黄灯光便驱散了兜头拢下的影子。
萧挽风留意她手里摆弄的雪白帕子,意识到什么,把帕子从她手里抽出,扔去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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