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就连她这样养在内院中的闺阁女子都知晓渡田令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站在天下人的角度,陆寂无疑是做对了,甚至还有大功。
然而她还是无法认同这样的做法,因为渡田令的推行是踩在了郭楠和西泉庄众多百姓的血泪之上,他们做错了什么活该称为被抛弃的棋子?
在她看来陆寂选择了一条最有效也最为快速的解决办法,但这并非不能两全,行事之冷酷绝情让人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胆寒。
他可以算计任何人,或许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他自己。
姜予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哑声问:“郭大贵若无行动,你是否还有后招?”
陆寂沉眸,道:“最迟明日,他们若是不反,我的人便会在西泉庄再放一把火。”至于会不会烧死人,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凄然一笑,心道果然是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啊。
“陆寂,杀人不过头点地。郭楠和郭大贵心怀仁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他们可以为西泉庄的村民豁出性命。你不该如此戏耍他们,更不该让无辜的百姓背上暴乱的罪名。”
陆寂皱眉,心口没由来的一阵闷痛,“你在为他们不平?”
乌木破子棂窗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落雨溅落,点点滴滴。
姜予微冷眸直视,定定的道:“是!难道我不该为他们不平?”
说罢,她径直转身,眼睛酸涩,一滴清泪不受控制的坠落。她用力抹去,挺直腰背迈出房门。
陆寂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她在哭......
和上次不同,她是真心实意的在为另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落泪......
耀州青釉暗刻茶盏中散发出沁人的茶香,可陆寂却无心再品尝。
他舌尖泛苦,眼前再次浮现出姜予微方才说话时清冷倔强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贯冷静自持的眸子头一次有了迷惘。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他不耐烦的皱眉,唤来裴仪询问发生了何事。
裴仪道:“是周二姑娘来了,正在外面吵着要见爷。”
他小心打量了一眼陆寂的神色,问:“可要属下去将她打发了?”
“不用了,让她进来吧。”
“是。”
须臾间,陆寂已恢复如常,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扣住杯身的指节细白分明,青筋隐现。姿态闲雅,一派光风霁月,狭小阴暗的闲心堂内仿佛瞬间明亮起来。
周淑则进来是看到的正是这番场景,脚步顿时一迟,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当年初见时的惊艳,如今依旧不减。
随即她又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冷下眸子抬步迈入堂中,“陆大人!”
陆寂似是根本没注意她眉眼间的怒火,淡然道:“周二姑娘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周淑则不悦,“陆大人不应该同我解释一下吗?为何今日之事与我们此前计划的不同?”
“今日之事?”
陆寂轻扯唇角,眼神冷冽的看向她,问道:“今日何事?”
周淑则吓得心底一慌,显然是没料到这句话居然会触碰到他的逆鳞,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但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很快便冷静下来,双手拽住裙摆,道:“陆大人难道忘了你我之间的盟约?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周家帮你拿到刘怀青侵占私田的证据,你便会接受我的心意。郭楠可是此案的重要人证,你为何要他的消息泄露出去?”
对于这桩交易,她一直都很有信心。原因有三:其一,刘怀青这几年在淮阳大肆敛财。传闻刘家以金玉做床、白银铺地。如果能抄了刘家,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两。
如今国库空虚,前两年更是旱灾频发,有了这笔银子可以暂解燃眉之急。而她知晓刘家秘密藏银的位置,可以帮助锦衣卫找到赃款。
其二,刘怀青虽说是刘荣光的族亲,但到底隔了一层。单单一个刘怀青并不能把刘荣光如何,最多伤层皮肉而已。
可若是有她爹出面指证刘怀青曾往京城刘家运送银两,届时便可治刘荣光一个贪墨之罪。
其三,淮阳通判是肥差,淮阳知府同样也是。正是有了这三点,她才敢主动来和陆寂谈这笔交易。
周家虽非名门望族,但祖上也曾出过一位紫金光禄大夫,也算配得上宣宁侯府大门。可那日她从同州客舍回去后不久就听说陆寂遇刺,万民书被毁,事情似乎隐隐脱离了她的控制。
于是她让她爹在暗中盯着刘家和同州客舍的动静,结果还没等他们查出端倪,郭楠突然死了!
事情发展之迅速,让他们措手不及。派人去仔细打听过后才知,原来是每日去给郭楠送吃食的婆子将消息传递给了刘怀青。
可那个婆子是锦衣卫安排的,其中若没有隐情,她打死也不相信。陆寂非寻常之辈,哪里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插暗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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