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宫里有一桩闹得轰轰烈烈的命案,是一位宫女离奇死在了御花园深处的假山旁。
内宦司请了民间的稳婆与仵作验尸,发现宫女身上有多处或大或小的伤口,但导致她丢了性命的是脖子上那道伤。
起先大家见了宫女身上的抓伤,都觉得她是受了别人的杀害。
可那仵作将伤口洗清查看后,当即确认她是自杀,因着那伤口格外齐整,且划伤向右延伸。
这事是林蕴霏的乳母讲与她听的,本意是吓唬夜里熬鹰不肯好好睡觉的她,但她听后起了兴致,非要刨根问底,最后将乳母也惹得睡不着了。
谢呈手上的那道疤向下延伸至手背,刃口明显向上。
伤口深且齐整,就像是他在原地不曾躲避或是抵抗,等着人划伤一般。
这根本就是他自己下的手吧。
难怪了,她就说,有黑衣侍卫那样的高手近身保护,谢呈怎么会在仅仅一个刺客跟前受伤。
“殿下在看什么。”谢呈出声问道,令林蕴霏意识到她盯着他手看的时间过长了。
抬眼对上谢呈含笑如故的眼,一股砭骨的寒意从足底爬至林蕴霏的脊骨。
飞快地移开了眼,林蕴霏道:“国师卜卦的手受了如此重的伤,真是叫人惋惜。”
也不知谢呈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放下了右手,将双手交覆置于桌沿,道:“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不耽误做事。”
“伤口这样深,日后便是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林蕴霏故意道,“原先国师的手恰如无暇白玉,拿着拂尘端然似风尘外物……那歹人可真是狠绝,竟舍得划伤这样一只手。”
谢呈面色如常,道:“殿下说笑了,谢某的手没有那么金贵。何况在那般危急的情形下,保住性命才是首要的。”
“国师说的也是,”林蕴霏有收有放,转了话口道,“我知晓太医署那儿有一丹参羊脂膏,在祛疤舒痕上颇有奇效,一会儿我去找一罐让人送来临丰塔。”
赶在谢呈开口拒绝前,她问道:“国师抓住那名刺客了吗?可有问出他背后的主使?”
“那刺客深夜潜入我屋内,侍卫听到动静时已是迟了,只来得及救下我,让人跑了。”谢呈脸上露出几分煞有介事的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林蕴霏又道,“国师的福泽普照大昭,那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将毒手伸至国师身上。”
“我定要将此事一五一十地上报给父皇,让他还国师一个公道。”她说得义愤填膺,仿佛真心为谢呈打抱不平。
林蕴霏知晓,凭谢呈的玲珑心,他不会听不出来她的含沙射影。
“多谢殿下对谢某的关怀。”谢呈仍是八风不动。
于是两人间的交谈戛然而止,他们彼此直视着对方的眼眸,进行无声而微妙的对峙。
最后是谢呈启唇道:“殿下今日来寻在下,究竟所为何事?”
林蕴霏不答反问:“国师觉着呢?”
“殿下适才上来时可有见到三皇子?”谢呈突然转移话锋的行为令林蕴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皇兄也来了临丰塔?”即刻整理好情绪,林蕴霏戏谑道,“国师这儿真是风水宝地。”
谢呈勾动唇瓣,眼尾微微上挑,道出了令林蕴霏方寸大乱的话:“殿下,你在说谎……”
他这句语焉不明的话令林蕴霏的心高高悬起,好似民间满额大汗走细丝的百戏人。
林蕴霏强作镇定,问道:“国师这话是何意?”
“殿下方才被那群春燕吓到了吧,”谢呈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道,“那燕子是前日飞至临丰塔筑巢的,衔草运枝忙活了许久。”
他知晓她在外面偷听的事!
“既是如此,我也便不与国师兜圈子了,”林蕴霏坦言道,“我与三皇子的来意是一样的,我希望国师能为我所用,帮我登上那个位子。”
她眸底如春水漾波,语气却似溽暑热气咄咄逼/人:“倘若国师不肯答应,我不介意将三皇子与你之间的谈话添油加醋一番后,上呈天听。”
“殿下是想要凭一张空口定在下的罪吗?”谢呈淡定如初,端坐的姿势没有半分变化,语气也稀松平常仿佛在与她谈论今日天气,全然没有被威胁的惊惶,甚至隐隐有一种掌控全局的自得。
“圣上英明,不会听信一面之词,”谢呈道,“便是信了,在下奏请三堂会审,定能清者自清。”
他顿了顿,上下唇瓣触碰又分开:“到时殿下又该如何自处呢?用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我不成,殿下反倒要受圣上训斥,这是笔很不划算的买卖。”
林蕴霏早有预料这个说法镇不住谢呈,因而她没感到挫败。
那便只有搬出最后一招了,林蕴霏暗想。
她不再遮掩身上的锋芒,眼角眉梢带着胸有成竹的意味:“正如国师所说,这的确算不上是完美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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