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衣衫褴褛,面容被乱如蓬草的头发与尘泥挡了个七七八八,叫人只能看见她那双含怯却水亮的眸子。
在林蕴霏的注视下,她局促地缩起袒露在外的灰扑扑的双足,但怎么也藏不尽脚掌上遍布着的皴裂口子,甚至有些地方结着新生成的血痂。
“说说吧,你与孙益平有何仇怨?”林蕴霏收回了目光,问道。
其实不用此女开口,林蕴霏也能猜到孙益平惯做的那些恶心事。
“殿下可有听说过半月前孙益平闹出了一桩命案?”
对方说出的话令林蕴霏眼神渐凝,轻搓起双手,沉下声音道:“我听到的传闻是他险些就要惹上人命案。”
女子冷哼了声,眸中是偾张的恨意:“那是他的好父亲孙侍郎为了压下此事,命人传出来的鬼话。”
听了她这般笃定的口吻,林蕴霏当即心中敞亮,轻轻合掌道:“你就是亲历那事的苦主吧。”
不意外林蕴霏能看出端倪,她承认道:“殿下猜得不错,死于孙家乱棍之下的那人便是民女的父亲。”
“孙益平仗势欺人,与承天府尹狼狈为奸,害得民女家破人亡,为避其追杀,民女只得靠乔装乞食苟活于世。”
女子膝行过来,将头伏在林蕴霏脚边,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吼出来:“民女不甘心!不甘心那种烂人尚能大摇大摆继续作恶,而民女却犹如过街耗虫苟且偷生。”
“还请殿下助民女一臂之力,向孙益平与吴延庆讨取公道。”
林蕴霏沉吟道:“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女子抬首,隔了泪光直勾勾地看着她:“民女知晓殿下现今忙于绿颖一案,暂时无法分心至民女身上。民女但求殿下能够尽力在此案中给孙益平定罪,若能一举收拾吴延庆更好。”
“如果殿下需要民女站出来指认孙益平的败坏德行,民女在所不辞。”
“待绿颖一案结束时,还请殿下庇护民女向承天府复递牒诉以陈冤情,民女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面前揭露孙家人与吴延庆的凶相,哪怕为之死也无憾。”
“只有这些请求么?”林蕴霏正色时不点而红的薄唇近乎平直,墨玉般漆黑的眸子俯视着人,瞧着尤其昳丽、尤其不好接近。
女子看着这样的她,惴惴发问:“殿下是觉得民女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意识到面无表情的自己使得对方生出了误会,她将脸色稍缓,道:“没有,你的要求很简单,本宫答应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蕴霏从腰间取下她最常佩戴的一只足银镂空的香囊,道,“到时你便拿着这个来公主府寻我,府上的人自会通传。”
“民女唤作小菁。”女子欣喜道。
*
林蕴霏约莫提前了一刻来到临丰塔九楼,发现谢呈站在阑干前,手上停着一只羽白如雪的飞奴1。
看见她在几步之外,谢呈脸上也未有被发现秘密的慌张,低首轻声对着飞奴说了句话,抬手送它展翅飞远。
接着转过身来,姿态温文:“殿下来了。”
第18章 “国师的心思好比云中白鹤,我哪能辨得清呢?”
“国师好兴致,竟驯养了一只飞奴,”林蕴霏走上前,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国师是想要向谁飞鸽传书呢?”
谢呈将目光眺向远山,又收回眼,勾动唇线一本正经道:“同仙人传信,求问长生之法。”
“若是国师不日收到仙人的回信,切莫忘了将那长生的法子与我分享。”
林蕴霏清楚问不出谢呈的秘密,索性半真半假地应着他的话:“毕竟我同国师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是自然,”谢呈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敲打之意,浅笑道,“殿下,我们进去说话吧。”
林蕴霏跟着他走进内室,一眼瞧见桌上插在白釉瓶中的那束红梅,比起赏梅宴那日,花瓣皱缩了不少,已算不上赏心悦目。
“这红梅将要枯萎了,国师竟还留着。”
谢呈的目光在红梅上一顿,噙着笑意道:“花开花败,皆是自然景象,在谢某看来,两者并无不同。”
“国师以万物为刍狗1的胸襟实非我能企及,”林蕴霏道,“若是我屋中的花枯萎了,我会毫不留情将之丢弃。”
这句话对她身边怀有异心的人来说,同样适用。
谢呈神色自若地替她倒茶,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腕骨以及那道褐色的伤疤:“殿下恰恰是因为不忍见花败,才急着将其从眼前移开,殿下心怀悲悯,在下反而不及。”
林蕴霏玩味道:“国师身居高塔真真是可惜了,以国师这舌灿莲花的口才,便是在官场上也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谢某并无那般鸿鹄志,心中所求不过是有一隅安居。”谢呈用手指贴着茶盏取温,道。
林蕴霏将嘴唇弯向一侧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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