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霏兀地站定在最后一块台阶上,撩起眼去与那人对视。
屋内的光照不到这一隅,林蕴霏立在阴暗处,愣怔地看着几步之外被光笼罩的谢呈。
胸膛中藏着的那颗心恐是出了差池,遽然跳动地厉害,震得她耳疼。
阒静之中,是谢呈先开了口:“不知殿下此时造访临丰塔,所谓何事?”
一路的混沌在见到这个人时,莫名就成了可被晚风轻易吹散的烟尘。
头脑变得异常清醒,林蕴霏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应道:“我不是来寻你的。”
她没打算过问这位塔主的意见,坐在门槛上,将手中的酒搁在地上:“临丰塔是皇宫中最高的地儿,在此赏月再合适不过。”
谢呈闻言去看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的圆月,侧回头时带着笑音说:“倒是我这个闲杂人等扰了殿下赏月的好兴致。”
林蕴霏依靠着门框,手指点了点酒壶:“我忘记了带酒杯,国师若肯借我一只,我便邀你共饮,如何?”
“却之不恭。”谢呈垂下同夜空极为相似的雾眸,转身进去取出一只黑釉建盏。
“在下屋内没有酒樽,殿下且将就着用茶盏代替吧。”
林蕴霏接过那只宛如黑曜的茶盏,似笑非笑地对谢呈说:“国师在塔内多年,竟是滴酒未沾吗?”
谢呈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嗯,塔内有清规,不得饮酒。”
“此事没得商量?”林蕴霏扬起秀眉,将尾音拉长,像是有一把把小钩子,“那看来我得另寻一处地方了。”
第56章 这是与她同行不违的人,林蕴霏心道。
眼见得酒壶被她推向自己, 谢呈眸中暗卷惊涛骇浪,他伸手勾过酒壶:“谢某的确不能逾矩饮酒,但殿下不是塔中人, 所以无碍。”
就着林蕴霏抬手的姿势,谢呈为她倒了一杯酒:“我便作陪, 为殿下斟酒吧。”
侧身时两人间距离不免变近,谢呈嗅到她身上有很浓重的一股酒味。
暂时扣住茶盏, 他笃定地说:“殿下来这之前便饮了酒吧。”
“国师不肯赏脸也便罢了,”林蕴霏抬起一双水色氤氲的眸子, 横过来的水波与香烈的酒气令谢呈一晃神, 被她夺去了杯子,“怎地出尔反尔要来管我?”
滑动喉头将酒液饮尽, 她看向皎若玉盘的月亮:“我今日很高兴。”
“看出来了, ”谢呈接话道, “是因为今日的女官册封仪式吧。”
“看见她们脸上的笑时, 我突然便觉得之前的努力都值得了。”林蕴霏垂下纤长的睫羽, 握着茶盏的手用力收紧。
她尤其喜欢这种将事情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能让她得到最大的欢愉。
谢呈又替她斟了酒,却说着南辕北辙的话:“饮酒过多,毕竟伤身。”
林蕴霏斜眼看过来:“往日我竟没瞧出来,国师原是个爱唠叨的人。”
“在下是担心殿下会喝醉,”谢呈胸腔中漏出细碎闷笑,“临丰塔素来不留外人过夜的。”
“规矩可真多呐, ”林蕴霏嘀咕了句,“国师能确定塔内百人都守己地过着这般清心寡欲的日子吗?”
“依我看, 总有人混于其间,悄悄地破了戒。”
酒将她的声音烧得有些沙哑, 她又刻意压了嗓音,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谢呈眼睫微动:“各人有各志,谢某只能管住己心。”
茶盏被放在地上,碰出脆响,让人的心不由得随之一跳。
“国师不觉得累吗?伪装成无瑕的玉石,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藏在假面之下,被旁人视为得道仙人,国师喜欢这样的日子吗?”若非林蕴霏今日真的喝多了,她绝不会在冲动之下问出这些话。
谢呈冷不丁来了句反问:“谢某在殿下眼中也是得道仙人吗?”
“自然不是,”林蕴霏否认得很快,“可惜了,我有幸见到过几次国师的狐狸尾巴,国师在我这儿当不成仙人了。”
男人唇边浮起很浅的笑意:“在下并非无瑕白玉,殿下亦非娇宠牡丹。”
“谢某不自在,殿下怕是也不见得能有多么自在。”
言下之意,他们是同路人,林蕴霏该当能与他感同身受。
“国师说得极是,”林蕴霏陡然起身,走向阑干,“我也不自在。”
从临丰塔往下看,大半个皇城尽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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