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徇瞅了眼老爷子,心想祖母要是在这里的话恐怕又要骂您了,您一心就想着当年追随昭文太子的大义,也不想想长生奴一个人在鲜卑有多不容易。
张乾和张定两兄弟对视一眼,表情也都放心不少。
“对了,还有件事,你们知道了肯定会震惊。”张徇故意顿了下。
张定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踹了儿子一脚,“快给老子说,还在你祖父和伯父面前卖关子。”
张徇无奈地瞥了眼老爹,拍拍被他踹出脚印的裤腿,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石破天惊的话。
“在我离开前,拓跋骁已经宣布要在鲜卑中推行汉字了。” !!!
所有人都惊了,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某种天方夜谭,甚至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这、这我没听错吧?”张延结结巴巴地问,张得溜圆的眼珠死死看着张徇。
“你没开玩笑?”张维也沉着脸,眉心的“川”字纹更深了。
“没有。”张徇掷地有声。
他缓缓抬起眉眼,对上祖父、伯父、父亲、大哥四人四双眼睛,脸上的皮肤和五官逐渐绷紧,“我没有一字虚言。”
“这应该是……好事啊,应该吧。”张延望向祖父和父亲,可他们脸上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拓跋骁野心不小啊。”张定感慨。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他们没细说,张延还疑惑着,拓跋骁愿意学习中原文化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张徇见此,犹豫片刻,还是把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祖父,鲜卑如此强盛,我们凉州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你什么意思?”张维撩起眼皮,两眼如火射了过来。
张定似乎预感到了儿子要说什么,朝他使了个眼色,张徇却全然未觉。
“长生奴已经嫁给拓跋骁了,她也在鲜卑站稳了脚,凉州或许有条新的路……”
他话没说完,但几人都意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荒唐!”张维狠狠一拳砸到扶手上,这张结实的实木椅子终究还是裂开了条缝隙。
张徇却不怕,起身跪至祖父面前,仰起脸直直看着他:“祖父说我荒唐,但祖父有没有想过,梁国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还死死提防着我们,凉州百万军民百姓的性命又该何去何从,难道他们就该义无反顾地填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血肉给让长安城里的皇帝和士族们筑成他们贪生享乐的围墙?”
张维猛地站起身,跨步逼至张徇面前,气得胡须都颤抖起来,简直恨不能把这臭小子很揍一顿,扬了扬手,最终还是握着拳放了下去。
“拓跋骁是胡人,老子我杀了一辈子胡人,张家世世代代镇守在凉州就是要抵御胡人南下,你竟然生出这种狗屁倒灶的想法,我看你读这么多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张维指着张徇狠骂了一顿。
张徇依旧跪得笔直,“拓跋骁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如今娶了长生奴,等生下孩子,所谓的胡人血脉又还能剩几分?况他又在族中推行汉字,学我汉家文化,待时日一久,与汉人又有几分差别。”
张维被他这番话气得倒仰,拳头就要落到这个逆子身上,刚挥拳却被张延抱住胳膊,“祖父,有话好好说,三弟才回来你就动手,被祖母知道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他又忙朝张徇使眼色:快给祖父认错让他消消气。
但张徇理都不理他。
张维胸膛剧烈起伏,嘴唇上的胡须还在颤抖,一双虎目气势骇人,在他面前踱了两步,“胡人就是胡人,我当初追随太祖和昭文太子立志守护汉人江山,这一点,就算张家人全死了也不能改。”
老爷子声如洪钟,放出这句话,担心这个孙子还要说出什么话来气自己,怕自己真忍不住打断他的腿,重重地哼了声,大步跨出书房。
他一离开,书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张延薅住张徇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平时那么鬼精的人,今天怎么就偏偏要跟老爷子对着干?把他惹急了,真使出军法来看你不躺上十天半月。”
张徇垂下眼,表情并不在意。
他没想能这么轻易说服祖父,他也没打算现在就倒向鲜卑,这只是一次初步的试探而已,但祖父的态度比他想的还要坚决些。
祖爷爷和祖父追随太祖皇帝和昭文太子打天下,就算皇帝再不当人,只要梁国还在一天,祖父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
但他不一样。
他从没见过太祖,也没见过昭文太子,他自然是敬佩他们的,可他们已经不在了啊。更何况,当今这位跟他们张家可是有血仇的。
他刚刚那句话并不是气话,凉州世代为中原抵御胡人,做得已经够多了,生活在这里的百万军民,难道他们就该一代接一代地牺牲在战场上吗?
他只是想给凉州多找条路。
长生奴曾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胡族血脉的孩子,在他襁褓时期就被一户中原人家收养,教他说汉话习汉字,他也不知自己的血脉,认为自己是个汉人,那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反过来,一个汉人流落到胡人部落,他长大后跟着胡人一起劫掠中原,那他是汉人还是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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