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下台阶,窥探主人刀锋般渗着寒意的目光,嘀咕:“我拦不住王妃。冲锋时,他的马会飞一样。闯敌营救人时,他也像飞一样。同行的女子还以为,他叫王飞。”
心虚之下,他说了很多。
“你受伤没有?”楚翊却没责备,语气温和。
罗雨愣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好。”
身后传来嘛呜嘛呜吞咽东西的动静,夜风带着丝丝香甜,楚翊忍住没回头。
直到行至僻静无人处,他才猛然转身,一把将少年打横抱起,咬人似的吻在面颊:“臭小子,气死我了!”
“那就别理我啊。”
“想死我了!心疼死我了!”一个人的语气,居然可以又凶又柔,像没了尖牙利爪的老虎。
“这么一会儿,你都死三回了。”叶星辞乏力地窝在男人的臂弯,“我也好想你。”
回到住所,厢房隐约传来喧闹,于章远他们在洗澡。叶星辞也急不可耐地卸甲,先冲洗浑身血迹,才泡进热水。
呼……太惬意了。
他仰头靠在浴桶边,将热巾敷在脸上,深深呼吸。麻木感渐退,一切都清晰起来。热气涌入胸腔,却蓦然激起莫大的哀凉。
那些战死的袍泽,再也享受不到这些了。
楚翊从手指开始检查,一根根地看。除了满手水泡,浑身瘀伤,并无大碍。
听见压抑的啜泣,他轻轻掀开布巾,擦拭那满脸泪痕:“后怕了?你应当庆幸,自己只是青一块紫一块,而不是东一块西一块。”
“不是后怕,是难过。”叶星辞闭目低喃,泪珠渗出浓睫,“死了好多人,好多……刚才还同行,还说着话,转眼就死了。有个兄弟挑刺,说我妇人之仁,我很反感。可再见他时,他躺在血泊,胸口被马蹄踏得凹下去了,口鼻全是黑血……此刻,他还躺在荒野。你等到了我,可他家人等不到他了……”
楚翊叹气,绕到他身后,将他的头揽入怀中,像抱着珍宝:“别想了。已经派大队人马去带回遗体,现在应该出城了。”
“是我害了他们……”
“乱自责!”楚翊严肃道,“瞎想什么,你救的几个姑娘,还不至于拖累全队。”
“你不懂,我害了所有人……呜呜……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想两国都安安稳稳的……”叶星辞以手掩面,真心话因涕泪而含糊。
楚翊根本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只是搂着他。宽大的衣袖浸在水里,全湿了。
“我还亲手夺走了很多生命,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做梦都想上战场,现在才发现,这是噩梦……”
热气氤氲,叶星辞似乎又嗅到血腥气,惊恐地将双手摊在眼前,指缝还残留着血渍!不!他把手浸入热水,死命搓洗,流泪嘶喊:“洗不掉,洗不掉啊……”
楚翊心痛至极,无言地捉住那双手,轻吻指尖,又含在口中。温热柔软的触感,令叶星辞渐渐平静,不时抽噎。
“若你想成为纵横疆场的将军,这种痛苦是必然,但也是暂时的。就像,蛹要经历其它虫子难以想象的折磨,才能蜕变成蝶。”楚翊柔声安抚,“你是想当个小虫子,还是想当蝴蝶?”
叶星辞苦笑一下。
“小五,其实你早就杀过人了。”
叶星辞讶异,扬起被热气蒸红的脸。眸子依然澄澈如婴孩,没有被杀戮染上浊气。
“当初我们在翠屏府剿贼,那个被你刺中大腿的水贼死了,当天就死了。”楚翊耸耸肩,“你问我时,我怕你不舒服,就没说实话。”
看来,人的大部分痛苦都源于认知,怪不得傻蛋都无忧无虑呢!
洗过热水澡,叶星辞又吃了一大碗盖着荷包蛋、飘着香葱和芝麻油的鸡汤馄饨面,鲜香无比,低落的情绪得以好转。
喝净最后一滴汤,他爬上床,大咧咧地仰躺。干净的身体,整洁的衣物,温香的被窝,没有狂风呼啸,也不用提心吊胆……过去的六天,宛如一场险象迭生的梦。
酸乏感包裹着他,他翻个身,抱住楚翊的胳膊,细说这几日的经历:“草原比我想象中还辽阔,解手时都悬着心……在地道里迷路了,我真的要吓死了!那种幽闭的感觉,好可怕……”
“很苦吧,下次还去吗?”
“去。”叶星辞坚定道,忽然凑在男人耳畔,“我屁股被咬了,你该不会吃醋吧?”
楚翊眸光一凛,如临大敌:“谁干的?!”
叶星辞调头亮出患处,白馒头上赫然几颗已经磨破的红疹:“草里的虫子,我也不知它们姓甚名谁。”
楚翊大笑不已,说绝不轻饶它们,该灭九族。
白馒头即将没入被窝之际,他拍了几下,压下翻腾的欲念,将少年箍在怀里:“你走后,我就开始担心,成宿的失眠。勉强睡着了,又做噩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