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是没听懂徐云之的话。
徐云之倏地有些颓丧。闻言摇了摇头,他道:“臣其实只是想复命,与殿下说一声臣已升迁。这花是何时拿在手上的,臣也不大清楚。”他把蔷薇收进怀里,余光瞥见重澈转眼去看容洛画的画,明白了庄舜然的不甘心。
先来后到,有时或许当真不公平。
心里喟叹着,庄舜然却也到了府中。迈入亭中,他看见重澈,也像他一般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见礼。
“尚书最近十分清闲?”庄舜然在徐云之身旁坐下,兜头便对重澈发问,“近来总在殿下府里头见到尚书呢。”
“户部自然忙碌,只是入了年关就任尚书右仆射,如今云之任侍郎,户部之事我想交于云之,便不再太深入。”轻飘飘回了一句,重澈也不瞒在座,“且我也并非自己来此。这几日明崇睡不大好,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来与她松懈精神罢了。”
“你来蹭饭便罢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容洛嗔他一眼,增设道:“翼优盯着南阳王,前日摸到南阳王的一些动静。本宫此次邀先生相商,却不是为了用这些事来动南阳王。南阳王如今与陛下亲近,许多时候是仗着陛下为靠山做事。倘若本宫直接对南阳王出手,大抵就如了陛下的意,故而此事,还是须用崔氏。”
重澈一口一个明崇,升迁说得更好似家常便饭,直震得徐云之与庄舜然两耳发麻。容洛引入正题,他二人仍如同充耳未闻,徐云之接连被打击,此时宛若遭受风吹雨打的牡丹,双肩都低了不少。
好半晌,徐云之道:“那臣便给崔氏施压。”视线躲开不去看重澈,徐云之的兴奋彻底消弭,平稳的声音里隐约有些低落,“不过听闻如今崔氏已是崔妙仪主事……依照太子妃的脾性,眼下的崔氏怕是最能忍的。”
“崔妙仪可怖,却也不及太子与本宫。”容洛全然未察觉徐云之的异样,径直拾起画卷旁的折子交给庄舜然,“领你的人给崔家那位名存实亡的大爷带话……还有,崔彤云听说已经入朝为官?”
“正六品。”重澈看着画,“走的是我的路子。你若想用他对付崔妙仪,约莫有些难度。”
容洛不解,“你的人?”
“你是否忘了,”重澈睨着她,无可奈何地笑,“当年若不是你替淩月以射箭论出胜负,他早已入朝。”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容洛沉吟少时,道:“还是得试一试。”
崔家的事她知道一些,其中崔彤云与崔妙仪的争斗,可说是如雷贯耳。崔妙仪如今拿住了崔氏,崔彤云会否甘心?她不知道。但只一点她却十分清楚:在这种世家里,嫡出的,没有一个是不喜欢权力,不想要权力的。
况且还是崔氏这种到了这一辈就开始权力畸形的世家。
“可以从他夫人入手。”徐云之思索道,“他今年娶了任家的小女儿,听闻是个堪比太子妃的狠角儿。旁人都说那任夫人悍妒,可崔彤云却待他夫人掌上明珠似的,上一回同僚们去饮酒,我看识秋跟他说话,提起他夫人,他就一个劲儿地傻笑……实在……”
越想,徐云之就越是难以理解的笑起来。
但转念一想,假若是他娶了在外凶名更甚的容洛呢?
不用说……旁人定是要笑话他吃软饭的。
可是,若能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容洛,听她叫自己“夫君”,他大抵也会跟崔彤云一样……便是被笑话也不禁傻笑的吧?
觑眼看见容洛莞尔,徐云之觉着自己心里头跳了跳。
可能么?
——不可能罢。
一时间跳动的心多了点疼,这些疼顺着他的血液流便周身,细细密密地……像一张网住眼眸、口齿、四肢。
然后令他从梦里痛醒。
“倒是任家是哪个任家?四品都水使者的那个任家,还是洛州的那个任家?”
恍惚间,徐云之听见容洛发问。
“洛州的那个。”随即,他看见重澈与容洛相视,温柔地回答:“任夫人是远嫁,与京中的娘子们都不大熟悉。崔彤云因此每每遇见宴席总带着夫人参加,见着夫人们说话便过去介绍任夫人。你若能帮一帮他,想必他是不能不卖你面子的。”
“所以有时我就不大爱与你说话。”容洛凝眉,“什么心思你都猜得着,偏生我什么都猜不着你。好了,你待得这样久,是不是该回去了?”
这是容洛少有的一面,徐云之怔怔看着,转眼看向庄舜然,见他面上无虞,手中却紧紧攥着袖角——十分不甘心。
收回眼,徐云之气息在胸腔里笑了一声。低下去的唇角无奈扬起,发出低低的苦笑。
泥沼深不见底,如今收心,约莫都来得及。
.
对崔氏的围剿在一个雨夜里悄无声息的开始。
崔彤云因在此事里颇为重要,容洛亦不在铺垫或者是慢慢接近任夫人。初十的雨夜,容洛开庄子替吴柔办生辰,各家受邀,崔彤云在列。
帖子是以吴柔的名义发出去,崔彤云原先并不知悉,到了席上,听了吴柔一番对容洛的感谢,他才知这内里还有容洛这一层的存在。而容洛也没给他细想的时间,直接提了任夫人坐到自己身旁,并在席上好一番夸赞。诸贵女都想上容洛这条船,怎会不附和?崔彤云原就担心自家夫人火爆脾气在贵女圈子里吃不开,眼下容洛手起刀落地替他解决了此事,他想也不用想就反应了过来,容洛的目的在他。
但被耽搁几年的仕途怎能说忘就忘。崔彤云不傻,任夫人更不是个脑壳空空的女子,夫妇两人合计了几日,便听见三房的叔叔崔敬肃与他夫人闵氏同那位光杆家主、崔妙仪的爹崔敬桓吵了起来。
“若不是你当年与妙仪跟陛下做的事,徐侍郎能为难我们么!”崔敬肃横眉竖目,手里拿着一枚折子,“你看看,这是这季太仆寺的预算,我算了八百遍,交过去就被打回来,说数目过大!什么数目大,太仆寺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底下舆马畜牧不吃草料?眼看着快入冬了,蹄铁、草料都耗损得差不多,再没银子应付,你说我怎么办?”
“我又能怎么办?”崔敬桓官服都没脱,此时抱着高山冠立在那儿,满目不耐烦:“他不批,你觉着没问题,那就去找陛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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