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幸不辱命, 时间算得这样好,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睇向容毓崇,容洛毫不犹疑:“你知道姑母入宫了。”
盛婉思流产是她与盛婉思一并布下的局, 初时她觉得不好,但盛婉思似乎与崔妙仪一般意思,有了知徽便再不愿替容明兰再生一个子女。那日盛婉思悄悄到庄子与她商议,她踌躇万分,盛婉思便以一句“妾意已决”替她定下了主意。
即是如此,她也不能辜负盛婉思。容明兰事出后长久没有表示, 元氏夫妇入宫还反把他一溜儿的心气挑了起来, 她也没心思同他继续磨蹭。今日清晨, 霖荣郡主进宫探望皇帝, 端药至塌前, 她便闲谈似的说起了城中近来的风言风语——极其不巧,传的, 正都是盛婉思这事。
五年余,容洛从宠誉万千的皇长女到位高权重的镇国公主,一条路走得是格外出乎意料,只要是涉及她的事,长安民众不拿来讨论个四五日绝不会罢休。霖荣郡主每每入宫,什么话都同皇帝说,这一说起来, 有意?无心?皇帝也得想一想。
皇帝疑心病重,一提容洛就联想至阴谋论, 这话他入了耳, 当然也当作没听明白。不过这也不要紧, 晌午暖和些的时候, 元妃便风风火火地跪在御前告起状,言语不避忌地责骂太子太过宠爱向绫罗,任由破向氏出身的庶人向绫罗欺负元氏出身的族女,又大声地痛骂了一顿盛婉思愚蠢不知还手,叫她元氏无光。
扯上宗族,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大事一桩。元妃性子本就直爽,这状告了,人骂了,却素来都是这样的脾气,谁会多说?皇帝在这中间,理亏吃了多方来的为难,心里早不舒服,元妃这一闹盍宫皆知,他好歹允诺了会问责容明兰,转头就头痛不已。
局面容洛全然预料,今日发帖子让容毓崇深夜到公主府来,正也是为了布置下一步让太子吃苦头。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重澈会让容毓崇抢权,容毓崇又如此眼疾手快。
“早与晚都已达成,何必计较呢?”反手把樱花金栉收进怀中,容毓崇眯眼轻笑,“这信物弟弟看着好看,明日就给十娘送去。”
他言语把信物去处都交代清楚,就是防着她怀疑他。容洛凝视他,顷刻,她将长斛搁在炉边,向何姑姑启唇:“查。”
上回她便察觉容毓崇派人监视她,她信了他对她的忌惮,以为他不会有这个胆子。而今三两言语,容毓崇仍在监视她这件事,她判断不出么?
何姑姑领会,福一福身,临着出去又顿了一下:“府中小鱼不少……这一查,陛下的人……”怕是也会被全部捞出来。
何姑姑没说完,容洛也知道她的意思。摩挲腕珠,她低嗤:“那便一次收拾了。”抬眼向容毓崇,容洛莞尔,“早与晚都一样,是个称心的话。”
吩咐下去,何姑姑手段雷霆,台上吃酒过了两刻半,十来个人就都丢到了雪地里跪着。
宁杏颜握着知徽的小手谨慎小心地拉着木弓,余光瞥了一眼,诧异:“怎这么多?齐兄弟不是探了一轮,说只有四五个是给陛下交差的么?”
话罢,她似有领悟地蹙眉觑着容毓崇。
何姑姑叫人按好了那几个奸细,回话:“那梳双丫髻绿窄袖的,与那看着老成画短眉的是亲王的人。左边数起过去五个则是陛下所派。余下四个,卢家的一个,王家的一个,剩下的两个,今晨恒昌手底下叫如奴的,看见他们揣了两袋子首饰进来,问后说是悄悄去见了太子和向良娣,还没来得及送消息。”
告知完,何姑姑退到一旁,把那半放着的帘子索性全收起来,露出外头几人全貌。
帘子一掀,底下瑟瑟发抖地奴仆连连叩首求饶。穿绿窄袖的丫头看见容毓崇,眼神激动万分。猛地挣开侍卫的钳制,她倏地奔到台中,向容毓崇跪喊:“主子,主子我是绿约啊!正月初七,正月初七那日……主子说了事成会纳绿约为妾,主子救……”
“聒噪。”掸了掸衣摆,容毓崇打断婢子的话,双眼冷漠地视向容洛,“皇姐让下人处置就是,还带到眼前来,不嫌烦么?”
薄情寡义,一句话令绿约犹若跌入冰窖寒窟。侍卫也不管如何,一把将失声的绿约拖出暄阳台。
冰冷的双手摸到身上,绿约大哭质问容毓崇,容毓崇充耳不闻。
冷风大作,容洛扫一眼底下,敛衽一笑:“这样无情,倒叫本宫好没兴致。”
眉目微微一动,容洛看宁杏颜抱着知徽从廊上快步下去,抬手同侍卫示意。
银光掠影,血花喷落地面,雪地上雾气氤氲,飘飘渺渺,眨眼又不再见。
绿约捂着喉咙倒下去,尖叫甫一下穿透暗夜,哭声加大,一名小厮目睹一切,半晌没有动静,忽地一下跳起来,手舞足蹈,满嘴胡话。
但,给他的——同样是侍卫抹过颈项的长刀。
惊恐的眼神落入容洛目中,她平平收眼,盛酒饮下。
装疯卖傻想要活命的把戏没能瞒过容洛的双眼,底下所有人立时噤声抱做一团,哭声也捂着嘴大气不敢喘。
“今日是他们,明日便是你。”呷酒侧目,容洛森寒启唇,“从前本宫记着,来日本宫也不会忘了。你既知道本宫与你是死敌,便牢牢记着了——本宫要你死,阎王给你续命也留不下你。听明白了?”
若说以前的都是警告,此下的便是一道催命符。符纸贴在他的脑袋上,容洛手执朱砂笔,而咒文快要书成,只差最后一笔笔画便可令他魂飞魄散。
比前世更为恐怖的寒气通过容洛那一眼袭入肺腑,重重打在他脊骨之上。死气从足底蔓延上来,容毓崇唇边稍稍僵硬,挤出一个顺服地笑:“是,北珩知错。”
把玩着手里画梅勾云的小酒盏,容洛移眼看往雪地,忽地东面帘子一掀,春日快步走进来,福身。
“殿下,太子领着十皇子闯了前庭,正往这处来。拦不拦?”
殿中省旨意下去,容明兰身为当局者,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要容毓崇佐他监国,等同于是抢了他现有的大半权力,他不知容毓崇与她有所协定,但旨意如此也是她促成,他夜闯公主府,实是正常不过。
望着那两个受太子府收买的两个小厮,容洛摩挲杯身,“不必拦。”复向容毓崇道,“你回去领旨,父皇寿宴之前,本宫会让云之将督理制造兵器这些事都交代给你。你可要好好压明兰一头,别要本宫失望了。”
最后一句话轻描淡写,却没一个字不是画符朱笔的颤抖。暗芒流窜眼底,容毓崇沉首允诺,长揖下了暄阳台。
容毓崇背影消失在台对岸,太子已拖着容明辕噌噌数步上了廊。容洛听着他的脚步,握过宁杏颜遗落下的弓箭,站起,捏着弦张弓松手。
“簌”地一声——“皇姐在这儿呢?喝酒赏雪这样自在——看来是等着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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