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实不像一个京城中的三品诰命夫人的打扮。
钟氏正观礼看的热闹,见了沈江霖亦是心里头不断点头,觉着难怪自家老头如此看重这个学生,光是看他言谈举止,便是极为不俗。
没想到唐公望突然指向她,钟氏根本没有准备,连连摆手想说不必行大礼,况且她只是站在一侧,面前也没有摆蒲团等物,拿来拿去也是费事。
谁知沈江霖几步走到钟氏面前,直接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多谢师娘不弃,往后江霖必当侍师母如侍亲娘。”
自来师徒传承,是男子之间的事情,叫她一声“师娘”只是因为他是唐公望的徒弟,哪里想到这个孩子就如此当真,郑重其事地在众人面前许下承诺。
钟氏连忙上前去扶,一叠声地说:“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仔细别污了衣衫。”
唐府内,一团和乐。
拜师礼后,沈锐带着沈江霖回家,犹自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又这么快就敲定了,秦先生那边也被唐公望说服了,沈锐跟着东奔西跑了一天,看着是他带着儿子在转,实际上他就像是个送礼的随从似的。
沈锐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原来在外头,他这个儿子这般炙手可热。
拜师礼之后三日,主考官汪春英设席,招待此次得中生员的前五十名。
院试主考官汪春英办的这个宴席,无人敢不给面子。
这种宴席并非官方指定要办的,而是主考官们为了与考中的生员们拉近关系而办,尤其是名次在前面的一批人,是主考官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种庆功宴便是给了这些生员一个机会,让他们有当面致谢主考官的机会,并且有缘者还能借机攀附上关系,为往后的仕途铺路。
这是一种最早的政治投资,反正也不过是几桌席面的钱,花不了多少银子。
庆功宴设在汪春英的府邸,汪春英作为监察御史,素以清廉立世,他的宅子在城西,是个两进的小宅院,听说还是赁的,沈江霖和沈江云一同上了汪春英的宅邸,将请帖给了门房后,便有人引着他们往里头走。
两进小院实在有些逼仄,如同侯府一般的抄手游廊是没有的,绕过影壁,中间便是一条大甬路直通正厅,好在正厅前头的园子够大,容得下三张圆桌,厅上又放了三桌,如此一来,倒也能坐下这些许人。
首桌坐的以汪春英为首,还有谢识玄等也参与了这届考试的主考官以及协助此次科考的官员也受邀前来,拢共八人坐一桌。
剩下的五桌便是此次得中生员的前五十名,名次排的越前,座次距离主桌更近,沈江霖是此次的头名,自然就安排在了花厅里头靠近主桌的那一桌,而沈江云名次是三十六名,只能排到了花厅外头的那三桌。
沈江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便来找他就是,又叮嘱了他一番不要冒头,不要与人起了争执,想到弟弟一向稳重,又见他点头表示记下了,这才放心往自己那桌走去。
沈江云知道,他在外头只是在主考官面前混个脸熟,二弟不同,他是这次的小三元,必然会引起注目,再加上二弟年纪最小,恐怕会有人心存刁难。
沈江霖刚一落座,就感觉到身边也坐了人,侧过头看去,也是微微一顿。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身侧坐的,赫然就是陶临九。
因为院试是差役直接到家中报喜,再加上后头又是和孟昭会面又是拜师,这段时期忙碌的很,倒是没想到府试已经落到第十名的陶临九,院试又名列第二了。
好在沈江云留了心,在来的路上和沈江霖说了一遍他那桌的情况,让沈江霖小心着些。
只是沈江云没说陶临九便是这次的第二名,如此看来,这个陶临九还确实有几分本事的。
他们的座次都是按照院试排名排的,沈江霖坐首位,下首第一个就是第二名陶临九。
陶临九见沈江霖扭过头看他,忍不住冷嗤了一声,目光不与沈江霖相接,只是不想失态而已。
两人称不上仇人,但是陶临九见沈江霖却是份外眼红。
很快,随着开席时间临近,四周空位上都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汪春英宅子小,灶房也不大,自然承接不了六桌席面同时上菜。
汪春英喊的是“太白楼”六两一桌的席面,没错,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外卖业务,“太白楼”将菜做好后,就摆放在食盒里,雇了两个闲汉,驾着驴车送到了汪府灶房,再由汪府的婢女先将围碟冷菜上了,热菜便由厨房重新蒸制了后再上。
六两一桌的席面虽然在京城算不上最好,但也鸡鸭鱼肉都上齐了,还有两道硬菜,烧羊肉和水晶鹅,也是很拿的上台面的了。
在座的生员家中情况参差不齐,有些人不当回事,有些人则是盯着这满桌的菜肴直咽口水。
坐在沈江霖对面的是本次院试的第十名,名叫沈季友,年约二十几许,穿着簇新的生员服饰,脸上红光满面,一落座就对沈江霖恭维起来:“这位就是沈小相公,本次的小三元魁首吧?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是这般神仙模样的人物,实在是失敬失敬!”
见沈江霖面带笑容,沈季友更加打蛇上棍:“在下沈季友,字浩才,见到沈小相公便觉一见如故,说不得我们往上数几代,还是一家人呢!”
沈季友这话拉关系的意图太明显,而且沈季友一个二十几许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十一岁的小少年频频献媚,挤眉弄眼的样子又十分市侩,看的陶临九眉头紧皱,本来准备提起的筷箸都放了下来,忍不住出言叹道:“哪里来的如此熏人之臭气,实在让人面对一桌美食都难下咽。”
这话就说在沈季友刚刚那些恭维话的后面,意图指谁已经是一目了然,在座的没有一个傻人,有人脸上露出了解气之色,也有人默不作声,为了缓解尴尬,假装喝酒吃菜,不去看沈季友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知道陶临九在说什么,反而装傻充愣:“臭气?哪里来的臭气,我怎么没闻到?”
陶临九“呵呵”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啊,现在好似又散了些许。”
沈季友被这一番揶揄嘲讽,弄的脸上忽青忽白,只是说他的人是陶临九,沈季友这次来赴宴,本身就是抱着多多结交一番朋友的心思,那个坐在沈江霖下首的人,应该便是此次的第二名陶临九,陶翰林之子,本也是他想巴结的对象,哪里想到自己还没夸上对方,人家已经对他横眉冷对了。
沈季友是北直隶保定府人,家中世代行商,他自幼在读书上有些天份,原本家中已经帮他开始想办法托关系找个做官的人家挂籍,没想到自去年开始商籍也有了科考权利,不再需要汲汲营营地想办法托关系,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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