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云满眼期待地看着沈江霖,想从这个机智聪慧的弟弟那边寻求到一丝可能的答案。
沈江霖没有意外沈江云的纠结,这便是沈江云的好处。
你可以说他是软弱天真,但是你也可以说他心怀恻隐之心,拥有与人共情的能力。
所以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缺点背后会包含一个人的优点,端看你如何去看待了。
沈江霖和这位兄长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是真心将他当兄弟看待了,打动他的,正是沈江云的一片赤子之心。
若他是个善于钻营、算计之人,沈江霖本就多智近妖,哪里看不透?必然不肯与沈江云深交,更会防备他、小心他。
可是沈江云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他是完全不设防的,将一颗柔软真心捧给你,你哪里还狠的下心,对他施展什么手段?甚至很多时候,沈江霖已经下意识地去保护一下自家大哥柔软细腻的内心,免得他太受伤害。
这种感觉,除了前世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小表妹,他只在沈江云身上体会到过。
所以,对于沈江云的话,有些人或许还要嘲讽一番他无病呻吟、装出一幅悲天悯人的姿态,沈江霖却是认真地去思考,然后给出回应。
“大哥,我认为想要救一个人两个人很简单,就像我们祖母做的那样,坚持给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家人持续发放补贴,一直到他们可以顶门立户。这是确确实实帮到别人了。只是,若是你想“大庇天下寒士”,那实在是太难了,除非……”
“除非什么?”沈江云身体前倾,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办法。
“除非有朝一日,大哥你可以身居高位,一呼百应,一道政令下去,可以让大周朝从朝野到乡间,都能听令,到了那个时候,大哥你才有了改变这个世间的底气。”
沈江云原本前倾的身体,直接往后倒去。
颓丧,不甘,却认同。
这是帝王将相的本事,沈江云看的清自己,他不是那块料。
有心,却无力。
沈江霖却继续道:“但是大哥,这是最厉害,最顶尖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古往今来,从商鞅变法开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历史上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算是这些伟人下达的策令,在当时当刻,都受到了许多的质疑和不满,那些想要改变世间法则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
沈江云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志向,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样能够名流千古的人。
“二弟,算了,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也就是在二弟面前说傻话了,拿到外人面前,说不得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沈江霖却认真地摇了摇头:“大哥,你这个话说的不对,虽然改变不了一切,但是就不能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吗?等我们这次的话本卖出来了,我们可以主动提出分润出一笔银子奖励那些替我们印刷做活的人;等我们以后若是能科举做官了,哪怕是做一个小官,一个县令,我们也可以让治下的县民过的更加安居乐业一些,或是让朝廷有利于民的政令推进的更加顺畅一些,这些不都是我们能做的吗?”
“救一人,与救天下人,有时候,一样重要。”
沈江云呆呆地看着沈江霖,心头震动,喉结滚动了几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屏了几息,他才失声道:“这便是先生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啊!”
沈江云第一次觉得,自己悟了。
这便是弟弟书中写的“悟道”,沈江云觉着自己悟到了自己的道。
成日里跟着秦先生摇头晃脑的读书,将那些先贤之语记在脑海里,却从来没有记在心中,他的科举之路,是为了家族希望、为了先生教导,甚至模模糊糊中为了个人前途,但是沈江云其实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那就是真的中了进士,当了官了,他要做什么?
像他爹一样,做个清闲衙门的官员,每日里吃酒看戏、吟诗作赋?
这便算是功成名就了吗?
沈江云知道这不是,但是他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可值得去奋斗的。
但是在这一刻,他放佛捅破了那层天花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原来他可以做的会是那么多,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在精神层面上,亦是可以和先贤比肩的。
沈江云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沈江霖看着大哥的成长与反思,十分欣慰——很好,荣安侯府下一代的主事人,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了!
一个人必须要有内驱力,才能真正去投入做一件事,反复让人催促、鞭策,压的越紧往后弹的越高,只有让他自己找到了方向,才能矢志不移地往这条路去奔跑。
今年的夏季格外炎热,冬天却来的更加早,一进入十一月,西北风就开始呼号,寒风平等地肆虐每一个路人,顶风而行的人,无不双手插在袖中御寒,头缩着往前走,以此减少自己暴露在寒风中的皮肤。
俞凯中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儒生棉服,进了“勤儒书肆”,到了书肆里头,才觉得暖和了许多,将怀里抄好的书,小心翼翼地给到柜台后的金掌柜:“金掌柜,还请您过目。”
金掌柜正在柜台上盘账呢,闻言抬起头一看,是俞秀才,连忙笑着道:“好,你放这里,我这笔账算完就看。”
俞凯中和金掌柜合作许久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将自己抄好的书放在柜台一侧,见金掌柜在忙,就自己在书肆里溜达闲看起来,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时文选本,若有好的,买回去一部,自己比照比照自己的文章,用以学习致用。
金掌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俞秀才,就继续忙着打算盘,俞秀才家中虽无甚银钱,但是人却是个老实的,没必要让小厮盯着人家看。
俞凯中走到时文选本那一排,抽着看了几本,见都是自己看过或是买过的了,便有些兴致缺缺,准备回到柜台那边看看金掌柜账清完没,结果目光往另一排书架一扫,就被一本书吸引住了。
那本书取的名字一看,显然就是一本话本,叫什么《求仙记》,正经书谁叫这个名字?
俞凯中是个正经读书人,从来不碰这些话本之流,只觉得这些话本都是低俗不堪的读物,只会让人沉缅其中,荒废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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