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夜生抬起徐久的手腕,凝视那个小小的伤疤,它滞留在人类苍白如冰雪的皮肤上,恰如一个顽固的吻。
它下定决心,张开盘旋的口器,毅然将人的手腕整个含进去。
霎时间,层叠标记的信息素犹如狂奔的千军万马,凶猛地撞翻了它的神志。
——母体–养育–族群–依偎。
籍由信息素的连接,记忆的碎片大量涌入时夜生的脑海,令它置身于腐臭的垃圾箱,看到人类俯视的面庞。这一刻,它似乎变成了六号,并且跟随它的视角,与人类一同相依为命,在研究站里过着抱团取暖的生活。
紧接着,信息素的传递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珍视–倾慕–爱欲–伴侣。
日夜不离的相处过程中,六号开始变得极度渴望人类。它不仅仅将他当做母体,在它突破幼小体型的束缚,将掠夺来的食物反哺给人类的那个瞬间,求偶的本能就被激发了。
它进行狩猎,供养伴侣,时刻保护他的安危,并且经常在人类面前炫耀自己的庞大的体格,展示自己色泽完美的口腕,以及毒素精纯的触须。它讨好他,亲近他,喂养他……尽管它并未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出于雄兽的天性,不停地反复标记这块疤痕,在上面涂满占有欲十足的声明。
……而它们一脉共源,彼此间互为本体。
在时夜生再度折返的那个夜晚,它本来打算抓走人类,利用他的惨死来惩罚六号,因为那个比它更弱的碎块竟能伤到它。但那天晚上,人类反常的举止令它无措,让它不解。
它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嘴唇如此柔软,也可以将自己深深灼伤。
于是,时夜生跟着他回去了,然后在短短数日内,它就被他吸引得如此之深,以至于远离他是不可想象的事,失去他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人类会逃避,会算计,会害怕,会胆小……相对比同构体,人类的构造是多么脆弱。但仅仅只用一个拥抱,一个吻,人类就能让它失去自我。
时夜生怔怔地愣在原地。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徐久:*在中水母怀里醒来*因为条件所限,我们才睡同一张床的,这没什么。
还是徐久:*跟另一只中大水母吃午餐,嚼动腮帮子,被它擦掉嘴边的饭粒*说真的……这不算什么,它给我擦嘴,因为我腾不出手了。
仍然是徐久:*被又一只中水母拥抱*啊!我现在的生活还不赖,比过去好多了!不过,这是为什么呢……*沉思,继续被又一只中水母拥抱*
第22章 愚人一无所有(二十二)
生平第一次,时夜生从人类身上体会到了什么是“呆滞”。
六号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疯狂求偶,它又何尝不是?
——解决掉欺压徐久的上级,是为了在徐久面前显示自己的谋略与智慧;用口饲的方式给徐久喂食,既是无法忍受“他在挨饿”这个事实,也是为了满足自身的贪欲,好让人类的肚腹胀满属于它的东西;而清洗瓶瓶罐罐时的把戏,则是小小的炫耀,以此佐证它愿意满足徐久一切的需求,不管那是什么样的需求。
伴侣。
时夜生呆呆地盯着徐久。
我的……伴侣。
徐久被它异样的安静搞得毛毛的,忍不住伸出手,在它脸颊的位置上抚摸。
“怎么啦?”他问,“咱们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时夜生下意识地顺着他温暖的掌心蹭了蹭,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它学着人类的样子摇头:“不,算不上麻烦。”
徐久看着他,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仔细地端详着时夜生,轻声道:“你说话更流畅了。”
时夜生与他漆黑的眼瞳对视。
徐久仰起脸看它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探究的茫然,就像独自行走在丛林中的旅人,可以隐约地预知到危险,却又不明白那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透过我的皮相,他真正注视的是谁呢?
时夜生露出波浪形的笑容,神态犹如一只摇尾乞怜的,温顺又讨喜的小狗,它说:“我可以进化,可以学习,我会变得越来越强。”
望着它的脸,还有熟悉的表情,原本在徐久胸口提起来的气,又悄无声息地松懈下去了。
……可能我只是太紧张了吧。
“真好,”他夸赞它,“我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
他们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了一阵,徐久心头的怪异感逐渐散去,他又能将心里话拿出来对六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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