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他。”六号没有移开眼睛,“母体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联系,他也不能明白什么是同构体的概念,他只会把你视作另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你假借我的名字欺骗他,与他共处。”
时夜生遽然变色,它浑身的口腕猛然张开,爆发出剧毒的丛生尖刺。
声响刺耳,令徐久在梦中皱起眉毛,轻轻地“嗯”了一下。两只同构体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小心地觑着徐久的反应,直到他的眉心舒展,再度沉沉睡去,它们才放下心来,继续对话。
“或许人类的大脑,还有他们的思维方式,可以赋予我们独立于彼此的个性。”六号低声说,“但我们就是我们,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
一时间,时夜生竟哑口无言。
它盯着六号,六号同样盯着它。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闪动着一模一样的贪婪、饥渴、冷血、狡诈、凶残……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形成的是一模一样的,欲念深重的恶鬼之相。
六号挥出一枚口腕,化作锋利无匹的巨镰状。
“你提议合作,可以尝试。”它说,“但是主导者与从属者的关系不会改变,人类讲求‘先来后到’,我也是一样。或者,你可以现在叫醒母体,让他来评判这件事的对错。”
“伴侣的意志至高无上,我会服从他的一切判决,你也是一样。”
时夜生的面容扭曲了,它的口腕同时扭曲抽搐,毒刺与触须咬牙切齿地挫动,不住发出淋漓的水声。
它无法反驳对方的言论……因为人类的思维认知与同构体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他们不能理解异种之间互相残杀,却又同位一体的关联。在心里,徐久必定认为它们是独立的个体,六号是六号,时夜生是时夜生。
曾经的时夜生确实利用了这点差异性,它模仿六号的外形与说话方式接近徐久,是为了把他无知无觉地骗进自己在地下的临时巢穴,再以此击垮六号的心智。
只可惜,人类有句谚语,叫“人算不如天算”。
时夜生总算领会了这句话的威力,它先是稀里糊涂地被徐久俘获回去,又在日夜不离的相处中,神魂颠倒地承认了徐久的伴侣地位。
时夜生从没做过这样的蠢事——它自己挖坑,接着又自己跳了下去,而且跳得是兴高采烈,喜不自胜。
是以此刻它根本辩解不了什么,罕见地陷入了无言以对的状态。
“先来后到。”六号凝视徐久的面庞,低声说,“融合的进程中,必须由我来担当主导者。”
顾名思义,主导者将决定融合后的意志与目标。时夜生心有不甘,它纵然可以跟六号再鱼死网破地厮杀一场,但一来消耗太大,容易引发其他同构体和人类两方的干扰与关注,以致连累徐久;二来,它也不想看到徐久再藏到被子里偷偷哭泣,他在这里孤立无援,时夜生不能离开伴侣,一定要每时每刻地贴身跟随,才能安心。
它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同构体,这一刻,大脑中转过多少左支右绌的想法,激烈的策划与计谋,最终都归于寂静。
不知过去多久,时夜生终于开口。
“……很好。”
它缓缓伸出一根口腕,无言地示意六号。
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六号同样伸出一根口腕。
相较于同构体之间的残酷杀戮,血腥吞噬,融合的过程就要安静、快速得多。如同柔软的流沙,两名强大的同构体毫无隔阂地交汇在一起,在狭小的室内,盘绕出蓝与紫的漩涡。
细胞与细胞重组,血液互渗,表皮溶解……它们是无形无相的一股整体,在自然的羊水中孕育,通由基因的熔炉,降生出畸变的进化主宰。
清晨,徐久睡得昏昏沉沉,闹钟没有响,他的生物钟已经催促他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并察觉到床边有个高得吓人的影子,正极具压迫感地笼罩着自己。
“……六号?”他呓语道。
对方没有回答。
他胡乱探手一摸,也没有在床上摸到水母那无处不在的触角,心里当即一惊,顾不得什么危险,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惊慌地对着来者。
“你是谁?!”
床头就是灯的开关,早上六点统一供电,他急忙摸索到那里,仓促开灯。
徐久的眼睛瞪圆了。
——一个诡异的男人正伏在床边,眨也不眨地盯着徐久。如果这人完全站直,宿舍的高度一定容不下他,因此,他只是佝偻着身体,默默地蹲着。
徐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他绝对不是人。
对方固然有着赏心悦目的容貌,但骨骼全呈现出异样纤细的扭曲之态,双腿和手臂长得简直像四条绞索,要是伸长了看,铁定超过三米,这哪里是正常人能有的身高和体型?
除此之外,他的肌肤也是诡异的半透明色,皮层下甚至隐约可见深蓝色的血管,水银幻色的长发也一股股地纠缠在一起。男人定定地凝视徐久,他的鼻梁倒是高挺,浅色的睫毛密密匝匝,将眼神缀得专注炽热,几乎看得人要烧起来。
最初的惊吓过后。徐久慢慢清醒,记忆也逐渐明晰。
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是见过这副形态的。在那个自称是“时夜生”的异种前来追杀他的时候,他就瞥见过一次对方的全貌,只是当时离得太远,光线又太暗,尚且不能看得十分仔细。
“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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