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茫然地说,“这对我不公平!”
他榨干了浑身的力气,劈头盖脸地对着穆赫特喊出了这句话,喊完之后,他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恐惧地缩成了一团。
魔蛛顿了一下,像是被“公平”两个字烫到了。
谁会在地狱里寻求公平?谁会在恶魔面前寻求公平?可能只有白痴,疯子和最狂妄的骗子才会这么做,敢这么做。
但穆赫特盯着他,牠的爪子已然慢慢放下了。
因为这同样是牠的痛点……降生不久之后,牠最重要的一对眼睛就被其他大恶魔联手挖走,命运又何尝对牠公平过?
“……你就是一块瑟瑟发抖的肉。”牠憎恶地说,“胆小如鼠,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盛玉年愣住了。
他缓缓展开蜷缩在一起的四肢,错愕地抬头望着高大的魔蛛。
“你不杀我?”
穆赫特没有说话,牠剩下的四只眼睛已经望向了别的地方,像是在怔怔地出神,但牠心里始终回荡着恶意的低语。
大恶魔的耐心是非常罕见的稀缺品,只要这块肉再重复一遍他傻乎乎的问题,我就——
不过,盛玉年没有给牠下定决心的机会,他裹紧外套,像只逃出生天的白羊,慌慌张张地往出口跑去。
看,就是这样。
对着他的背影,穆赫特怨愤地龇出獠牙。
这个人类也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怕得恨不得立刻死去……这根本就是无解的诅咒!地狱里的罪人跟原生恶魔有什么两样?他们和我们是如出一辙的自私冷血,贪婪恶毒,甚至碍于阅历,人类比恶魔还要愚昧短视得多。而我的命运居然就维系在这些卑贱之躯上!
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屈辱的事了……我刚才应该杀了他的,杀了他,撕碎他,把他毫无瑕疵的肢体扯成残缺的碎块,或者干脆嚼碎他的头颅,他那颗骨头薄脆,怯懦的小老鼠头颅……
牠正满心悲愤,满心暴虐地立在原地怨天尤人,盛玉年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本该仓皇逃跑,此刻却突然站定的猎物——他一定会在掠食者的余光里变得特别显眼,并且勾得牠下意识抬头,想探究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穆赫特的视线中,那个明明被牠吓得浑身发抖的罪人,居然在快要跑出巢穴口的时候,强忍着害怕,又回头看了牠一眼。
他那雪一样光洁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蒸起一抹奇异的红晕,他的眼睛也像两把湿漉漉的钩子,深深地和穆赫特的目光勾在一起。
那是穆赫特从来没见过,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眼神。
然后,那个人类猛地惊醒过来,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急忙用手背擦了下脸,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恶孽巫术?!
穆赫特骇然地按住心口,蜘蛛的心脏原本在蛛腹里,但是作为半人的魔蛛,牠自然拥有两颗交替跳动的心脏。
但就在刚才,牠的两颗心脏一齐紧缩,仿佛受到了什么未知的感召,居然不约而同地凝滞了那么一瞬间!
穆赫特迅猛地追了出去。
他是否是其他阵营派来潜伏的间谍,还是曾经暗算牠的恶魔们又给牠找来了一个试探?牠想抓住那个罪人,迫使他将真相一字不落地吐出来,但那个罪人跑得当真比兔子还快,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不见了影子。
穆赫特不愿去见蜘蛛老妪,牠已经厌倦了说教,厌倦了对方脚下那群只会嘻嘻笑的吵闹小蜘蛛——牠总不能再次杀掉老妪的孩子,哪怕对方抱卵比呼吸还容易。
我会盯着你的,罪人,穆赫特在心底冷笑,你那些拙劣的小把戏根本就逃不过我的眼睛,等着吧。
另一头,盛玉年已经顺着指引,来到了蜘蛛鬼婆的巢穴。
鬼婆住在一棵由蛛丝组成的参天巨木上,各色的幼小蜘蛛在灰白色的丝中来回穿梭,但却远远地避开了盛玉年,他猜测,这应该是自己身上沾染了穆赫特的气味的缘故。
盛玉年的心情非常好,他抑制着自己亢奋的情绪,直到鬼婆再次现身。
“你见过牠了吗,罪人?”鬼婆似乎十分意外,用一颗眼珠端详着他,“真是稀奇,你还活着。”
盛玉年不安地攒动着眉心,立刻就让自己的神情染上忐忑的愁绪。
“是的,牠……牠没有杀我。”他说,“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请您指示。”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表现得谦逊又温和,宛如一名老教授最心爱的学生,静静等待着鬼婆的命令。
鬼婆笑了一声,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玉年,忖度道:“穆赫特没有杀你,可也没有对你展露出满意……这样吧!”
牠伸出干枯的手,一点食指,一堆小蜘蛛蹦蹦跳跳地抬着一双手套,一杆长长的骨质工具,似乎是某种诡异的扫把和耙子的结合体,把它丢在盛玉年面前。
“你是属于穆赫特的罪人,在这里没有蜘蛛可以奴役你,但你也不能就在这里游荡,闲逛,引发不必要的饥饿和食欲。你就去清扫坟场吧!只要穆赫特不召见你,那就是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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