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宋道友自己……宋道友这种情况,比起诅咒,更像是得到了一种传承。所以比一般的解咒更为麻烦,因为传承并不是邪祟之物。”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低声阐述着,嗓音有些沙哑,“地脉的传承十分罕见,若是我的感知没有出差错,这份传承应该是‘百物’、‘山主’或者‘社稷神’中的一个。但您知道的,从古至今,地祇之位要么传承于妖,要么传承于灵。传承给人类的,实在闻所未闻,没有任何先例……”
“应当是‘山主’。”那个男人放下了她的手,“若是‘山主’,她是否会被北荒山绑住?”
“不会。”少女说这话倒是十分肯定,“地祇会被天生的职责所束缚,走不出孕育自己的那片领土。但宋道友得到的是血脉的传承,而不是‘神位’的传承。所以在这之后百年,北荒山应该会逐渐孕育出下一位山主。不过这样一来……宋道友往后会变成怎样,我实在不知……”
“足够了。”男子的声音更沉几许,“只要还活着,便仍有希望。没有被同化成非人的存在,总会有办法的。”
少女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她才含糊地“嗯”了一声,哽咽声几乎要从喉中漏出。
宋从心的意识渐渐回笼,还没想起一切,她便先一步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你们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不想给我听的啊?我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我不擅长说谎和装傻,你们可快饶了我吧。
宋从心的眼睛看不见,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躺着装字面意思上的“木头人”。她同样对自己意识的恢复速度感到十分震惊,毕竟按照鹤吟、哦,据说全名叫“即墨鹤吟”的女弟子所言,她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逐渐恢复意识。
但是宋从心几乎是在离开那个诡异幻境后的几个呼吸间便恢复了记忆与理智,她一边内心崩溃,一边疯狂地在识海中戳天书。
“天书啊!是你,是你对不对!刚刚幻境里变成太阳骗我出来的肯定是你!”
“救命,我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我就不能晕着吗?呕……太恶心了!”
“天爷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鸡皮疙瘩,救命,鸡皮疙瘩……我刚刚浑身上下都在长根须吗?!”
记忆回笼的那一刻,宋从心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她的承受能力在先前的诡异“梦境”中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几乎是立时便提拔到了原本的宋从心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宋从心觉得,难受的不是崩溃,而是人要清醒地看着自己崩溃。她无法动弹,浑身都没有知觉,但她的神魂几乎是瞬间便冲进了自己的识海,抱着天书竭嘶底里地嚎啕痛哭。
太恐怖了!太恶心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我以为跳进怪蛇的血盆大口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这只是她的底线,还不是这个世界的极限啊!
宋从心在识海中发疯尖叫,天书看着宿主“为人的认知”在这种恐怖的精神攻击之下节节攀升,一时间保持了难得可贵的沉默。
嗯,只要宿主不想又变成那副样子……那她这辈子一定都会坚信自己是“人类”的。
而在天书看着自己的宿主满识海地乱滚之时,外界,暂时驻扎在桐冠城内修整的仙门弟子神情都不算轻松,因为他们收到了一条通报。
桐冠城真正的主人,咸临国皇太女宣白凤公主,即将抵达于此。
第30章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是大部分人对宣白凤公主的第一印象。
那是大战后的某一天清晨,天边晨光熹微,林野间氤氲的白雾还未散去。负责守城的仙家弟子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十数里外万马奔腾的行军声。不等这名弟子出声告知一同守城的将士,便见远方天光稀薄的天幕忽而炸开了一轮焰火。
守城的将士一夜未眠,分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然而在看见这轮焰火的瞬间,他们依旧神情一振,大喊道:“大军已至,开城门!”
守门将士洪亮的嗓音在桐冠城上空远远地传开,不远处的哨塔敲响了青铜钟。顿时,浑厚洪亮的钟声惊醒了蒙于晨曦中的城。
正在城主府内修整调息、打坐疗养的仙门弟子也听见了这不同寻常的钟声。能在各大宗门中杀出重围、登上九宸山参与正道第一仙门外门大比的弟子都是天资出众之辈。因此虽然他们在修真界中已经算得上是中坚战力,但介于无极道门的弟子招收要求是骨龄不过而立,所以这里其中大半弟子都是稚气未退的少年人。听见外头的动静,他们摁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从房间内走出,或是从窗口探出一个头来,到处张望不停。
“哇,快看——!”有人指着远处,低喊道。
众人循着发声的方向望去,仰仗着修真者敏锐的五感,他们清楚地看见城中百姓紧闭的门扉忽而打开,整齐划一,让人几乎能听见空气中传来的、错觉般的“吱嘎”声响。平民百姓们呼朋唤友地从家中走出,或是搀扶着老人,或是抱着年纪尚幼的孩子,先是三两成群,而后汇聚成流,最终以一种宛若朝圣般的姿态,整齐有序地朝着城门进发。
仙家弟子驻守桐冠城的时间不长,他们只见过桐冠城深夜时分的寂静与大战后的冷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了这座城市“活”过来的模样。
城主府的所在地正对着城门,当那一身银质轻甲、马尾高束的女将率领大军入城之时,平民百姓秩序井然地分立在驰道的两侧。守城的士兵仅仅只是展开双臂拉开了一条虚设的防线,然而平民百姓们都适时地停驻了脚步,没有因为人潮拥挤而妨碍了大军行进的脚步。
好奇张望的仙家弟子们看着大军入城,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先前说桐冠城全民皆兵,城规便是军令,治民便如御兵,我还不太信。”
“治理城池的人的确是有一手啊。”
“穿银甲骑白马的便是宣白凤公主吧?好高。这些天净听桐冠城的子民们念叨自己的公主了,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仙家弟子们说话没有坏心,自然便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城主府内被安排过来轮值守卫的士兵听见这话,虽然依旧站得青松般笔挺,但眼角还是克制不住地微微一抽。真是大哥不笑二哥,螺蛳不笑蚌壳,明明是这些仙长们整天念叨着“宋道友”、“宋道友”的,他们迫不得已才想出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再说了,公主殿下确实是一位令人爱戴的君主啊。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大军便已经入城。咸临国军队的军旗是墨绿底色、镶黑边的,旗上绣着“宣”字,其起源便是曾与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的“宣家军”。除此以外,皇太女所掌管的军队还会挂白底金边的“凤”字旗,白凤旗便是宣白凤公主私兵的标志。
最前头的女将骑着一匹纯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身后的军队即便奔波多日、风尘仆仆,也仍旧军纪俨然,不见半分松懈之色。大军尽数归城,守城的将士与官吏们这才迎上,在大公主勒马而停的关头险险地停下。
距离有些远了,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话。众人只见银甲女将纵身下马,身手利落,堪称潇洒。
站在官吏队伍最前头的,是披着水红色披风、一身精致绣衣的谢军师,她看着银甲女将大步朝自己走来,笑得温柔好看。
银甲女将在她面前站定,发出了一阵似是磨牙的声响,随即低声臭骂道:“本宫回头再收拾你。”
谢秀衣眨了眨眼,满脸都是小孩惹祸后的天真、无辜、乖巧。
女将一边暗骂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出乎众仙家弟子的预料,这位名满咸临的宣白凤公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风华绝代、容色出挑。这位皇太女年纪已经不小了,约莫三十来岁,眼尾已有淡淡的细纹。古铜色的皮肤,加上常年征战在外,风吹雨打,人便显得有些过于精瘦、粗糙。只见她甩了甩汗湿的鬓发,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般,猛然抬眼扫来,那一眼,目光如炬,似有寒芒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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