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此类的散碎情报,如同夏夜的星子般落入宋从心的心底。
大抵是因为商队中也有北地之人,商团主人并不敢太过深入这些话题。但联系宋从心先前调查所得的情报,她大概便能推算出为何扎西皇后会说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宗教而是害人之物了。
雪山信仰的分支,与雪山神女的传说以及神迹息息相关。而明月楼主给出的“八吉祥”神话中,长乐天之主解离了自己的神躯并将其制作成为法器。这个神话流传于民间,便诞生出了“万物有灵之说”,在北地的部分地域之中,当地的萨满与祭司会将人制成通灵的法器。
他们宣称这是“再现神迹”。
也不知道陨落的雪山神女究竟作何感想呢?宋从心抬头望天。智慧之主的信民却没有选择文明。
就在宋从心思考与整理现有的情报之时,她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出现了一丝异动。她抬头,却发现沙海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纷扬的烟尘,皎洁如水的月色下,远处的黄沙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翻搅而起,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宋从心听见了马蹄来回奔扬的声势。
“是沙匪!”举着望远镜的哨人很快也察觉到了异动,沙漠中只有占据绿洲与水源的沙匪会豢养马匹。因为对于需要长途跋涉的行商而言,沙漠这种险地,快马远不如骆驼来得稳妥。只有需要疾行追赶猎物并坐拥绿洲的沙匪才拥有豢养马匹的资本,而他们的劫掠也只会在绿洲附近。
“不对,我们明明绕开了沙匪出没的地段啊?”哨人很是焦虑,急忙将情报汇报给了商团团主。
对方已经出现在视野可见的范围之内,这时候再想转移也已经来不及了。骑乘快马的沙匪可以循着脚印迅速撵上骑乘骆驼的商团,这种情况之下,大部分商队都会选择破财消灾。而沙匪也很明白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们通常只会收“过路费”。但不到万不得已,将性命挂靠在亡命之徒的刀下显然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先行转移。”宋从心抱剑越众而出,“我会尽可能地牵制他们,他们未必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我明白。”商团团主神情严肃,但眼下倒是显得十分理智冷静,“劳烦您了,姑娘。”
宋从心微微颔首,她毕竟受了一路的照拂,出力也是应当的。
“我跟你一起去!”楚夭快步跑来,抱住了宋从心的手臂。
“你留在这里,帮我看顾行李。”宋从心暂时还不打算废掉图南的身份,图南孤身一人,再如何武力高强也走不出这一望无际的沙漠,“沿途给我留下记号,我确认完情况后便会回来。”
“好吧。”楚夭不开心地松开了宋从心的手,她知道沙匪对眼前之人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你早点回来啊。”
商队众人训练有素地开始扑灭篝火,收拾行李,宋从心与众人作别之后便踏着月色翩然远去。她身姿轻盈如掠水而过的飞燕,甚至没有在细软的沙丘上留下半点痕迹。离开众人的视野之后,宋从心也毫无顾忌地放开了速度,朝着黄沙纷扬的地方一路奔袭。
即便距离得很远,宋从心也听见了刀剑相交时的铿锵之音。这让她稍微放下心来,看来沙匪并不是冲着商队一行人来的,很可能是沙匪内部发生了械斗,这才偏离了路线出现在商路的附近。宋从心寻思着双方最好能打个两败俱伤,不要牵连无辜才是。
身穿浅褐色短打的宋从心在夜色笼罩的沙漠中半点都不起眼,她很快便接近了争斗之地,果不其然,喊打喊杀声响彻天地,来回奔袭的马匹扬起阵阵沙尘。但让宋从心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并不是两方沙匪势力之间的争斗,而是一群沙匪在围剿……一个人。
骑在马上的沙匪们举着砍刀大声吆喝着什么,宋从心只能从喧嚣中捕捉到“复仇”、“小白脸”、“老大死了”之类的字眼。
然后,这些叫骂声便随着纷扬的黄沙,一同被一道凄美的刀光撕裂。
只见被沙匪包围在中心的一道黑影正不动如山地伫立在原地,沙匪的叫嚣固然猖狂,但仔细观望便会发现他们色厉内荏,实则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围着那人不停地纵马,意图扬起黄沙蒙蔽对方的视野。然而那淹没在沙尘中的人影却无动于衷,只朝着一个方向缓步前进,而那行进路线上拦路的沙匪只会迎来一道仿佛镌刻伤疤、风霜蚀骨的哀艳刀意。
刀光所过之处,必定惊起马匹的啼鸣。
宋从心曾在天书中见识过无数大能的剑意,但眼前这道刀光,仍旧让她感到惊艳无比。
风沙之后,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缓步而来。他浑身沐血,一如刀光带起的惊鸿掠影。
第176章
这可能是什么沙漠佚闻之“大漠杀神”的案发现场吧。
宋从心站在沙丘之上,看着远处黑衣青年孤身一人便屠得沙匪人仰马翻。那青年人分明已经身负重伤,身上黑色的衣物都能看出血液沁染出来的深色痕迹。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沙匪们将他视作濒死的猎物,如食腐的秃鹫般盘旋环绕,徘徊不去。毕竟依照盗匪的规矩,老大若是被外人杀死,谁为老大报仇,谁便是下一任的老大。
贪婪熏红了沙匪们的眼睛,以至于他们没有听见死亡接近的声音。
每当青年停下脚步之时,沙匪们便错以为他已油尽灯枯有可乘之机,但当他们一拥而上意图将人乱刀砍死之时,那凄艳的刀光便会悄无声息吻上他们的脖颈。青年闲庭信步,狡猾得宛如一匹老狼。他拽着那根系挂着人心的绳索,时松时紧,不紧不慢地牵拉,便让那些自诩为猎人的猎物兴奋张狂地落入陷阱之中。等到沙匪们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也已经无路可逃了。
宋从心没有出手,只是在一旁静默地看着。修行了这么多年的剑术,无论愿与不愿,她也已经被熏陶成了这方面的大家。因此在看见对方的刀术与功法第一时间,宋从心已
经下意识地开始剖析对方武功的来路。
青年的身法轻盈鬼魅,不动时沉静似海,动时却如择人而噬的毒蛇野兽,这并非正统出身的路数,反而更像是各家培养的杀手或是死士。
而让宋从心感到有些意外的却是对方的刀法。要知道刀剑二物虽然经常被放在一起互相比较,但与被誉为“君子之兵”的剑不同,刀为九短之首,又为百兵之帅。比起偏向近身作战与护身的剑而言,刀更适合战场,因此大部分刀术的门路往往都大开大合,雄浑豪迈。
但青年所使的刀术不同,他斩出的刀光仅是极细的一线流光;而他的步法也轻盈鬼魅,伴随着许多宛如舞蹈般的旋转动作。这些动作看似有些多余花哨,但与其刀术相结合起来却是飞光如线,宛如在钢丝之上腾转起舞。刀随心动,人随锋转,其身法之灵活多变,切入刁钻,可谓是令人防不胜防。那种力与美的结合,糅杂着野兽搏命般的狠戾,让人想起那一句“杀气腾幽朔,寒芒泣鬼神;舞余回紫袖,萧飒满苍旻”。
拥有这种刀术的必然是刀尖舔血之辈,这场争斗也不过是穷凶极恶的盗匪遇上了更凶更恶的野兽。
在十数名沙匪皆亡于青年的刀刃之下后,被热血与贪欲冲昏了头脑的沙匪也猛然醒悟过来虚弱不过是对方伪装出来的假象。早已将人头挂在刀尖上的匪盗看着那宛如杀神般的青年,竟也都生出了几分胆寒。他们不顾伤痕累累、已是穷弩之末的青年,撂下狠话之后便立时调转马头,仓皇离开。而那青年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竟不顾自己的伤势主动出击,凶狠无比地将跑得较慢的几人斩于刀下。
对方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狼。一匹报复心极强,狡猾又凶恶的狼。
然而,青年身上的伤势并不完全都是伪装,在追出一段距离后便流露出了明显的疲态。他倒在漫漫黄沙之中,那些沙匪却没有一人胆敢回头,唯恐他又是故技重施。在沙匪跑得看不见人影之后,宋从心才缓步从沙丘后现出身形来。
青年倒在马匹与沙匪的尸体当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宋从心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便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虽说对方的来路不算干净,但见死不救也有违道义。而且她总要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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