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本是过客。宋从心拿得起也放得下,她只是……有一点点不舍。
“我会忘记图南。”拉则依旧喊她最熟悉的那个名字,她抬起一双清冽的眼瞳,认真道,“那图南,会来看我吗?”
宋从心微微一怔。
“图南,要来,看我。”拉则双手抓住宋从心的一只手,以一左一右分别抓住她拇指和小指的姿势,她用那双仿佛被天山雪水湃过的漆黑眼眸紧盯着宋从心,那般天真而又执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来见我。然后,跟拉则说——”
“很高兴,见到你,拉则。”
断掉的缘分可以重新续上,想见的人就去见她,拉则的世界如此简单,就像天冷便会下雪,春来就会开花一般。
“到那时,拉则也会,对你说。”拉则歪了歪头,“很高兴遇见你,拂雪。”
——哪怕濒临遗忘,我才知道你的名字。
……
宋从心站在山丘上,看着拉则牵着江央的手渐行渐远,还时不时地回头朝她挥挥手。她唇角嗔着温淡的笑意,看着拉则一步步地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拉则会忘记她,忘记蟠龙神,忘记雪山中的噩梦与过往的一切。但她会和最珍视她的哥哥在一起,迎来新生与光辉灿烂的明日。
“喵。”蹲在宋从心肩上的衔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甜腻腻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宋从心叹了一口气,“不必担心。”
“此间事了,便该回宗了。”
宋从心说罢,趴在她肩膀上的黑猫却突然一僵,无意识蜷起的利爪勾住了宋从心的衣物,甚至险些从宋从心的肩膀上掉下来。还沉浸在离别之情中的宋从心并没有察觉到衔蝉的异样,她与明月楼进行情报交接后整理出了一份档案。多亏了梵缘浅的“经验之谈”,让宋从心自重溟事件后便养成了随身携带留影石的好习惯。
在与明月楼以及燕国两方势力洽谈之后,宋从心便准备起身返回宗门了。楚夭听说此间事了,抛下一句“我去寻找新欢了”便准备逃之夭夭了。但这一回,宋从心赶在她人间蒸发之前把人拦下,强行将无极道门研制出的最新一款令牌塞给了她,并且还和她交换了通讯方式。
之后,宋从心便将姬既望、梵缘浅、楚夭和自己拉进了同一个组里。对于通讯令牌这等新奇的事物,楚夭也是啧啧称奇,欣然笑纳。
时隔数月,宋从心终于回宗,但就在她离山的这段时间里,无极道门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隔多年,继拂雪道君之后,明尘上仙再次收徒了。
第221章
宋从心返回九宸山时,无极道门正笼罩在一种古怪微妙的氛围里。
因为要处理天苍山封档为“蛰灾”事件后的诸多善后事务,所以比宋从心更早一步递回宗门的是她再次清剿了一个魔物巢穴的捷报。另一则消息在这重捷报的对比冲击之下,不知为何便显得越发突兀,让不少内门弟子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前不久,无极道门主宗三年一度的外门大比再次落下了帷幕,不少优秀的弟子脱颖而出,为内门注入了新血——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届看似寻常的外门大比中,已经隐居避世多年的明尘掌教竟然再次出山,并且当众收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弟子作为入室弟子。
明尘掌教这一举动,不仅是在外门那锅沸腾的热水中浇了一桶热油,就连内门都因为这则消息而哗然不已。
众所周知,明尘上仙身为上清界第一仙宗掌门人、此世最接近天道的大能,在他收下如今名扬四海的剑宗拂雪道君之前,这位正道魁首从来都不曾表露过收徒的打算。有人揣测这位魁首性情孤冷,不喜弟子随侍在旁;有人猜测明尘掌教修行的是清虚守寂的忘情之道,缔结师徒之缘只会令他徒增烦恼;也有人猜测无极天剑孤高自持,没有任何一位良才美质能被他看入眼中……即便后来明尘上仙收了亲传弟子,这些流言蜚语也从来不曾少过。
拂雪道君被收为亲传弟子时,外界便曾经有过反对质疑的声浪,但无极道门将这唯一的掌教亲传护得很紧,拂雪道君本人又太过争气。在十数年如一日的口碑积累之下,外界那些挑刺的风言风语才逐渐平息消匿。却不想,十数年后的今天,明尘上仙竟又动了收徒之念。
难道明尘上仙已经准备飞升了,故而才起了惜才之心?各方势力心绪浮动,想入非非。但在明尘上仙收亲传弟子之时便已经有不少人向上宗举荐优秀的苗子,却再没有一人能得到明尘上仙的青眼。拂雪道君乃天眷之人他们碰瓷不起,但这位突然出现的“灵希”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能让明尘上仙再次破例呢?
“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想太多了?掌教就是年纪大了,已经有了堪称顶梁柱的继承人后,突发奇想又想收一个小弟子承欢膝下了呢?”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不仅是外界一头雾水,就连无极道门的内部都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缄默。平心而论,长辈有心收徒,身为晚辈是没有置喙和反对的立场的。但明尘上仙不一样,他收下的弟子已经不仅仅是“此届正道魁首的弟子”,对方甚至还是“下一任正道魁首的同门”。
这也是不少世家望族后来铆足了劲想要举荐自家弟子的缘由,其中一半是为了明尘上仙,另一半则是为了拂雪道君。在他们看来,能成为拂雪道君的同门并受其庇佑,自家宗族再辉煌个千年也绝不成问题了。
要知道,虽然整个无极道门的内门弟子都能与拂雪道君同辈相称,疏远的喊声“首席”,亲近的唤一声“师姐”。但同门弟子和同脉弟子,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是在凡尘,某某宗门的长老与掌教理念不合故而分道扬镳之事也绝不少见,但同出一脉的弟子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鲜少有走到反目成仇那一步的。同出一脉的弟子即便闹了天大的矛盾,大年夜祭祖时也还是得咬牙切齿地坐下来共分筷子——这就好比同窗同砚与兄弟姐妹,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能被掌教看入眼中,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你要不摆这张臭脸,我还能相信你不是违心之言。”
“凭什么啊……?我还以为首席之后,掌教一脉只会等首席收徒了……”
“嘘,妄议掌教,你疯了不成?”
弟子们在寝室中嘀嘀咕咕,躺在床褥间的胥千星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翻了个白眼,撩起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已经沉沉睡去。进入无极道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对于这个过分清正廉洁的修道清净地,胥千星真的已经受够了。连背后说长辈几句都要遮遮掩掩,这让他的任务如何推进?
胥千星抬手摸了摸自己精致俊丽的面容,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他真的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脑壳子有病,才会想出让自己依靠色相去败坏一位堪称标杆的青年领袖风评的“毒计”。虽然他是不介意出卖色相的,问题是拂雪道君三天两头不着家,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别说勾引了,他现在连人都见不到一面。
领头上司是个脑子有坑的,但完不成任务倒霉的可是自个儿。胥千星也不是没想过另辟蹊径,但这段时日也已经足够让他认清无极道门究竟是什么“虎狼之地”。
想想和他一同进外门的那位吧,好歹也是一目国喜乐大道上手持三毒、搅得好几个宗门世家不得安生的三途客了。结果一身伎俩都还来不及施展,就因为意图在同门中给拂雪道君上眼药而被发现带走了。要胥千星来说,那位同僚八成是在人间无往不胜所以得意忘形了。“人家今天在山门口遇见拂雪道君向她问好却被忽视了人家是不是被道君讨厌了”这种鬼话怎么可能引起别人的共情呢?无极道门这群弟子只会一板一眼地答复“那你换个地方扫洒吧以后别碍着道君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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