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年闹旱灾,要是没有我妹子接济,咱桃水村有好几家人都得挨饿,她对我有恩,对桃水村也有恩!不像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呸呸呸!
我马奶奶做不出薅人头发的事儿,却跟着我奶学会了大咧咧地叉腰骂人。
一个寡妇家家的,连饭都吃不饱,却还有心思涂脂抹粉插着花,一看就知道是个养野汉子的!
我:……
我奶:……
我哭笑不得,这是不是就是读书人口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近李大花者,会骂人?
果然,这句养野汉子激怒了张寡妇,她和我奶拼命扭打在一起,顺带着还冲着马奶奶脏话连篇破口大骂。
里正和我差不多是同时来的:别打了!张寡妇快撒手!李婶子你也别薅人头发了!
里正伯伯在桃水村还是很有威严的,他一呵斥,我奶和张寡妇便在众人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撒开了手。
张寡妇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起来那个惨呦——
陈家那个亲戚,吃咱桃水村的粮,喝咱桃水村的水,里正你不能不管啊!
里正叹了口气,望向张寡妇的眼神,充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这话就别再说了。你就是卖了地,不甘心,迁怒人家而已。岁末了,快回家做豆腐吧,闲气就别再闹了。大家也散了,快散了吧。
众人嘻嘻哈哈地四散而去,我挽着得胜的两个奶奶,高昂着头,一步步地往家走。
我奶忍不住夸马奶奶:方才你骂得真带劲!
马奶奶却若有所思地夸里正:没想到桃水村的小小里正,竟比京城那位还讲理,懂得不迁怒。
我故意歪头问:马奶奶,京城那位是谁啊?
我奶笑着一把拍向我的后背: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臭丫头!
扫房子、蒸豆包、做豆腐、祭祖先,一眨眼,岁末就到了。
腊月底,我奶将马奶奶拉到了一旁,吞吞吐吐地说:大妹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就是——周姨娘,周姨娘的尸身,我当初没找到,便在后山陈家的祖坟旁,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这事儿吧,我做得欠考虑,毕竟她是国公府的人,你们公侯之家讲究多,也不知这有没有犯了你们的忌讳。但当初那般情景,我又实在不忍让她做孤魂野鬼,你看这事儿?
马奶奶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老姐姐,我替国公府、替周姨娘谢谢你。
除夕夜,屋外飘起了小雪。瑞雪兆丰年,为了应景,我特意打开了客人送的那个甜食袋子。
安芝的鼻子最灵,凑过来一看,顿时惊喜地嚷道:是牛乳糖!
我笑着将糖撒在炕桌上:以前吃过?
吃过,小舅舅每年来国公府,都会带好多牛乳糖,安芝用小手指向芝安:他最爱吃,小舅舅最疼他。
我意外极了,清清冷冷的芝安,竟然爱吃甜甜的牛乳糖?
原是我忘了,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心思再重,也是孩子。
屋内我众多的弟弟妹妹,一时间被糖馋得纷纷流下了口水。
既是如此,那就多食些吧,让这世间的得来不易的糖,甜甜他们的嘴,也暖暖他们的心。
第4章
这个年,我没法违心地说,过得很好。
一个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年,怎么会好呢?
望着马奶奶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与笑容,听着两个孩子言语中对旧日光景流露出的思念,我的心总是隐隐觉得难过。
何为年关?
此情此景就是啊。
只是,不管夜里怎样将泪水流尽,天亮了,这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转眼到了正月初六,我们全家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我奶奶给家中九口人改衣裳、做鞋面、缝缝又补补;我爹趁还没春耕,去山里伐木凿石挑土方;我娘带着冬宝操持着家里的一日两餐;秋妹带着安芝负责喂小鸡;芝安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书院生涯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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