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卿虚软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幽幽望向窗外,路旁是大片大片的松柏,淋淋结着雪丝冰碴,一眼竟望不见尽头似的,浑然添了些肃穆。
车子开进一处庄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五六个佣人在那里扫雪,却也没有一声交谈,左侧是一处玻璃花房,虽是寒冬,那里面却一片姹紫嫣红,玻璃上早已结了厚厚的哈气,只朦胧看着花农在修剪枝叶,像团剪影似的。
主屋像是旧时建筑,漆色虽新,却也掩不住那份底蕴,高大的廊柱在门厅左右处分立,盘龙卧虬的图样,经由白玉雕成,光可鉴人,有佣人在前面引着,推开十二格落地琉璃门,她跟着进了主屋,只见头顶悬着九盏水晶吊灯,分布各个角落,最中央那朵垂下长长的灯穗,几乎都能想见若全部亮起时,该是怎样的胜景,脚下是绵软如云的地毯,她匆匆扫了一眼,那花式竟像是和华府铺的那一席是一套的,想来少不得又是出自哪家的名款手笔,案台上摆着几款釉色花瓶,斜插着新摘的梅花,犹带着雪水,香气清远。
佣人请她在沙发上坐下,晚卿略一点头,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蓦地望见眼前的红木桌子上摊着一本佛经,满篇皆是禅语,有些地方还用毛笔做着批注,在这极近奢华的屋子里,摆着这样一本佛经,真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而后便听到一句低软女声:“素小姐也对佛理感兴趣吗?”
晚卿忙站起来,抬眼望去,只见那扶梯上站着一个妇人,着一身旧式旗袍,墨黑底色上衬着灰红二色的绣花,肩上披着貂绒披肩,发髻高高挽起,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一丝不苟的,她虽不年轻了,却也看不出具体年纪,脸庞身段都自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直能将世间一切都看得纤毫毕露似的。
晚卿垂下脸,低低的叫了一声:“老夫人。”
容夫人微微一笑,坐到她对面,佣人送上茶来,她轻轻啜了一口,方抬起眼来,道:“素小姐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吧。”
晚卿这才坐下。
容夫人道:“我今日找你所谓何事,想必素小姐也该明白。”
她一颗心怦怦跳着,只低声反问:“还望老夫人明示。”
容夫人望着她,叹道:“老实说,你这孩子倒也可人,只可惜。。。”却又不再多说,只低眼瞧着自己腕上的那串佛珠,是请西凉寺的住持开过光的,每一粒珠子都乌亮生辉,容夫人细细瞧了一会儿,便抬手将那佛珠摘下来,一旁的佣人忙用托盘接了,她低低叹了一声:“去把孩子打掉吧。”
晚卿重重一颤,惊疑不定的抬起眼,“老夫人。。。”
“我既对你这么说,自是已经调查清楚的,你也无须瞒我。素小姐,你要明白,这孩子你是万万不能留的,你也是万万不能再和止非在一起的。”
“我不能,老夫人。。。您也是位母亲啊。。。怎能要我杀了自己的孩子。。。”
“那你又想如何,生下孩子,继续和他在一起吗?”容夫人轻笑:“他就要和娉儿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晚卿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再也瞧不到半点血色,只低声问:“这。。。这竟是真的吗?”她蓦地抬起眼,一字一顿:“容止非也是这个意思吗?”
“是与不是,又如何呢?你这孩子,肯定是不能留了。。。素小姐,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我这都是为你们好。”
晚卿终于还是哽咽起来,“逼死自己的亲孙子,您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
容夫人勃然变了脸色,怒道:“当真是没有父亲在身边,便没了半分家教吗?难不成想要我把你母亲叫来谈一谈,究竟该如何调教儿女?”
眼泪纷纷滑下来,晚卿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兽,手指痉挛般绞着袖口,半响,呢喃一般轻声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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