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是夜深时分,但雨依旧頹然的下着,一直打在宫殿上的琉璃瓦上,一点一点的顺着那金华亮丽的瓦一点一点的滑落,打在青石铺就的路上,发出泣泣啦啦的声音,吵的人无法安睡,这时候太后也没有睡着,她披着衣服,走到了楼阁的一面侧窗,她伸手,把窗推开,一阵清冷的空气,夹杂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依稀可见四宫灯影影绰绰的在闪亮着。她的眼眸微微眯动着,这宫里的灯华从来是这般,隐隐绰绰的在闪动着,一如她初入宫门的那一天一般,谁又曾想到,她在此间,已经二十八载?
她轻轻叹息着,望着让那雨水打落的桃花,本业应该粉的像霞一样的花瓣,正随着雨水沾在地面上,全是尘土,几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心中无限惆怅——何不是如她一般,几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她这半生岁月,颠沛流离,悲欢与离合,早已经过无数,羁旅塞外,淹留京城,却总是无法习惯,独自一人听着雨声,回想着当年在雨里的分别。
当年的那个人还活着,不但活着,他的女儿还来了这深宫里,是否这就是命运,他的女儿与她的儿子,两人走在了一起,一起继续了上一辈不曾有机会完成的心愿——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太后想到了这里,不由又长叹了一声,开始回忆起初见绿萼时的样子,那便是他的女儿,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在她入宫以后,久不娶妻,直到她去信嘱他好好生活。
只是,他却不知道,那封信的墨,全然是用她的泪磨出来,她一生在这深宫里争斗半世,最终羸得了这一世的荣华,可是谁又知道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当年,当年,她多么的想要与他一起离开这个国家,一起去生活,可是不行,不行,还记得那时候两人站在雨里,他撑着伞,将她笼在伞里,那是一片竹林,也是他们两人私相会面之处,全是甚好的湘妃竹。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上点点泪斑,或紫色的,或雪白的,或殷红如血,点点如泪迹斑斑。还记得那日,她不顾那大雨,走到了一侧,一边抚着那竹上的泪迹,一边淡淡的说道:“这是湘妃竹,在这城里,只有这里最多,呵呵,人说,斑竹一枝千滴泪,平时并不觉得如何,可是这时候瞧着,真叫人感怀不已。”
他不语,只是持着的将伞又移到了她的头顶上,将她笼在了伞里,她望着他,他是俊朗的男子,可是却没有足够的权势保护她,而她也没有放弃家族随他而去的勇气,两人便一步一步走到了离开,她知道这一天便是两人最后的会面,因为第二天,她便要让家族的人送回都城,参加选妃,她少有才名,又容颜绝色,怎么会不入选?
那一刻,她知道自从以后,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亦知,所以如何能不感怀?此时忆起,亦不由心下剧痛,纤纤十指,用力握住,几乎要将掌心刺穿。无意回首,看见一侧的铜镜,开始端详着自己的容颜,即使秀丽依旧,眼角也有了几条细纹——岁月如斯,她早已不是那位,有着娇艳芳容,冠盖六宫的女子了。她心下苦笑,却是透过镜面,继续端详着。
雨继续下着,将天地都要淹没……
一夜暴风骤雨,天亮之后,却是渐渐停歇,待到日出晴暖,昨夜的花残叶落,早早就被役者扫清,一眼望去,但见金光耀眼,哪还能看到半点风雨之象?
皇上今日起的很早,他眼圈有些发青,任由近侍们摆弄着衣饰,却心事重重,意兴阑珊的望着殿外龙辇,破天荒的,他今日提不起兴趣去早朝。昨天的一切,还在他的心里徘徊不已,京中居然已是乱成这样了,那在外地又将如何,长孙家族的势力真的已是大成这般了嘛?
正在皇上心里思量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来报:“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的眉眼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昨天夜里庄妃留宿在了皇后的宫里,所以这时候她的到来,又更让皇上的心里生出几分不舒服了,他冷冷的扬了一下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没有给皇后留面子的说道:“让她先回去吧,朕要去早朝。”身侧近侍有知道他秉性的,不由暗暗为皇后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