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叹息,“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与华婳都是这后宫纷争中的工具,说到底也是个无法左右命途的可怜人...”
“那娘娘,咱们应该替他了结这个死前的心愿吗?现在也许还来得及。”玉棠问。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倒不是说本宫无情冷酷,而是我不能替死去的华婳做主。小林子想和她葬在一起,可她若泉下有知也未必会点头同意啊。这样一个欺骗她、利用她甚至为了别人的女人亲手杀了她的男人,她会原谅吗?”
玉棠陷入反思,许久才道,“华婳她是否会原谅小林子,奴婢不知道。但奴婢若是她,必不会谅解此人。”
*
陆河毕竟是卫国公的小舅子,杜家一干人等见他被押解去了天牢,便求见太后。太后不好拂了杜家的情面,前两日就去找翁斐开恩。她道“皇帝啊,这陆河也曾是有过利民利国的功劳在的,到底罪不容诛啊。不如革了职后,把他一家子驱逐出京城,家产悉数充公,永世不得入朝为官即可。”
翁斐暂未做出回应,借口还有事儿要处理。太后隐忍着不满,离开了腾龙殿。她深知,翁斐这样的态度就已经是答案了。距离陆河行刑还有两天的时候不甘心的她二度铩羽而归。在大殿之外,刚要乘上凤辇离去的太后,见我恰好出现,脸色终于慈爱柔和了起来。
王学英顿下脚步,看了看我身后端着糕点的宫女儿,“这是要去给皇帝送点心?”
我点头应是。
“不如陪哀家走走吧。你看那晴空上的纸鸢,都飞到宫内了,多有意思。”
雨水过境后,碧空如洗。朱红色的宫墙更显鲜亮张扬。漫步在汉白玉长阶上,视野逐渐广阔了起来。我见太后刚才从腾龙殿出来时面带愠怒,想来是翁斐又没顺着她。便淡淡问,“太后娘娘似乎心情不佳?”
太后摆了摆手,叹气道,“罢了,心情好坏也只是一时的。有些事儿,哀家该帮的都帮了,该做都做了。”
“可是关于陆河的事儿?”
第134章
“你怎么会知道?皇帝连这都跟你说?”太后讶异道。
我摇了摇头, “这几日皇上总说心烦意燥,召我去腾龙殿与他抚琴。臣妾在皇上身边时,发现入宫觐见的官员似乎都是为陆河一案而来。所以斗胆猜想, 太后娘娘您也是为了给陆河减轻些处决力度才来的……”
“真是聪明。”太后笑道, “善于傍观必审,洞悉一切, 是好事儿。”
我先仰后贬道,“陆河一案,太后娘娘慈惠无双, 以德报怨, 臣妾等应当学习。皇上与太后您都希望大翁朝治理有序, 只是方式理念不同罢了。太后您想要怀柔,以此让官员们更臣服君上。但皇上却想严政, 用对陆河的惩罚威慑贪婪之心蠢蠢欲动的官员们,以儆效尤。我朝现今能成为清平盛世,不单靠皇上和中央的大政方针, 还需要每个入仕之人各司其职、为官清正才行。尤其是地方官员治理有方才能一片片汇聚出盛世的图卷。太后娘娘应该是听说过我的身世经历的。在我小时候, 许多人都笑话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命。我记得有一年晋地旱灾, 当时的晋地官员跟洛阳的吴跃蔷一样, 贪了粮饷,枉为父母官。许多灾民涌入京城。本来我以为自己少吃缺衣、四处行乞的命已经够凄凉了, 没想到灾民们是一路吃着树皮啃着泥土走过来的, 比我可惨得多。臣妾因个人贫苦流离的经历,是希望百姓们能得到一个执法不阿、法不徇情的结果的。而且就因果关系来说, 没有陆河对黄秾烟的财字供给, 华婳或许不会将淑妃骗到镂月云开亭, 而我也不会深陷这场纷争, 险些一尸两命。哎,还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见太后态度松动,我扬起发涩的笑意,“淑妃娘娘落水,有母家亲眷第一时间赶到照料,替她撑腰,为她做主。而臣妾呢,遇到这种暗害,便只能哑巴吃黄连。若非国家有公正严明的法纪,谁还能为臣妾出头?”
王学英内疚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搅动着。自己为了那些个人情世故,竟让皇帝放过间接伤害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凶手。她讷讷着站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入夜时,内侍才在廊角点上灯笼,翁斐便来了漪澜殿。我故意嗔道,“皇上要来怎么也不叫奴才们提前知会一声?今夜的膳食可没准备你喜欢吃的。”
翁斐从身后将我抱住,蹭了蹭我的脖颈。几个女官见了,纷纷掩嘴笑着避退到了殿外。他温柔问道,“今天你碰见太后了?跟她说了些什么?竟让她改弦易辙,不再给朕添堵了。”
我转过身,双手搭在他的腰上,“臣妾可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太后娘娘自己想通了呢。”
翁斐笑意很深,又问,“饿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饿。”
“可是朕饿了。”他说着,将我拦腰抱起,朝金丝软塌走去。
胭脂云扮俏了天幕,护城的江水也被晚阳揉醉,似酿造的桃花酒,柔波无限。我所乘坐的船只穿行在桨声灯影里,前往松露楼用膳。因白天要与徐、秦两位大人会面议事,翁斐下午就先一步出宫了。而我要学习协理六宫的事务,便只能与翁斐约好晚间再见。
倒是许久没有在京城逛逛了。我稍显兴奋,掀起帘子,赏游舫美人,听月琴笙箫。由于这次出来没有皇上陪同,花囍很是谨慎,苦口婆心地央求道,“娘娘,您把遮面的帷帽戴上吧。上次归乐公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都能被人掳走,多危险啊。您这般富贵明艳的脸蛋儿,可别让坏人看到了。”
“好好好,依你就是了。”我才戴好帷帽,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岸边的一家当铺失落地走出来,手上还抱着个老琵琶。我示意侍从停船,掀起头上的帷纱,朝岸上呼唤道,“小斓子,你怎么在这儿?”
小斓子回头见问话是我,忙不迭地行礼,“奴才参见...参见夫人...”
“来这儿典当琵琶?”
小斓子虽害怕我责怪,但还是照实回答,“前些日子奴才犯了错,替小林子代买纸钱,差点丢了差事儿。多亏娘娘您开恩,奴才才没被逐出宫去。但内务总管还是罚了奴才三个月的月例,奴才心甘情愿也受罚。只是,也因此手头紧缺,没有银子给爹娘贴补家用,只能继续为宫人们跑跑腿儿。娘娘放心!奴才谨记上次的教训,是断断不会再买卖宫里违禁的东西了!”
小斓子又呈上琵琶,解释说,“这琵琶是替宫中绣娘典当的。但方才掌柜的见琵琶老旧,开价极低。奴才这才想去江坊街那边再多看看。”
“琵琶卖给我吧。天色要黑了,你也早些回宫去。”
小斓子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花囍递去的银子,满眼感激地目送我行船离去。
花囍拉下帘子,将琵琶递给我,“娘娘,这琵琶看着旧,但选料、工艺还不错。”
我将琵琶横抱,拧转轴子,拨弄了两下,“音色很好,纯净清脆。是那当铺老板不识货了。”
花囍手托下巴,语含期待道,“娘娘,好久没有见你弹琵琶了。时间久了该要生疏了吧。之前在刘府,你天天跟着弄月小姐精进琴艺,手都要磨破了。不如,趁此机会弹上一曲,让奴婢也饱饱耳福。”
不忍拒绝她那撒娇的样子,我笑道,“那你想听什么?”
花囍简单思考了下,“奴婢想要听《思君不见下渝州》。刚才路过沧浪长桥的时候,就听有人在弹奏。但是娘娘技高一筹,必能弹得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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