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雪离开苏州李家之时,正值秋天,在江南一带独自行走了三个月,这才启程回南京老家。南京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回了家,梁博和白雪都没有说什么,一切都让女儿自己做决定。她不想留在家,于是又踏上流浪的道路。遐景苍茫,迩景孤冷,她一个人在走在雪地里自然而然地想起柳宗元的那首《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永州远在湖南,下的雪哪有江南之雪这么漂亮。”她自言自语道,也不怕这一天地的寒冷。胯下的骏马,嘴里喷出几口热气都变成了冰,好像对着寒冷的天气极为不满。
天上一点太阳都没有,昨晚刚刚下完雪。“走吧!”双腿一夹,纵马快跑,奔出数里,山势渐陡,雪积得厚厚的,转过两个山坳,山道更是险峻。翻过一座山,只见一条结冰的小河河绕着三间茅屋,堆雪的茅草和门户都是新的,这三间房子放在这条河边倒有几分格格不入。门前一块平地,似是一个晒谷场,只是雪下得很厚,看不真切。雪地上一男一女在玩耍,尤为开心。那女人的笑声正如银铃一般,在某些人听来非常悦耳,而在某些人听来这些笑声就跟噪音差不多。
梁博雪一听便那笑声,便听出那个女人是木莹,而另一个就是金青立了。她骑在马背上也不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玩耍,感到一阵落寞。金青立从后面抓住木莹,笑道:“哈哈,看我还不抓住你!”木莹靠在金青立的怀里,显得无比甜蜜。他们二人在此建了三间茅屋住下已经有了半年。金青立的箭伤早就好了,每天也干些农活,但他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这些农活做是做了,但每天多半时间只是和木莹玩,他是个富家的少爷又怎么会缺钱?木莹看着路边的马,马背上的人一动不动,问道:“金郎,那人是谁,为什么她一动不动,她不怕冷吗?”
梁博雪带着面罩,全身墨黑,像一个侠女,金青立看不见她的脸,道:“不知道,恐怕只是个路人,我们只顾玩自己的,不用管她!”木莹道:“我害冷了,我回去待会儿!”冷哼一声,走进茅屋去。金青立见她回屋里去也不在外面待着,也回去了。木莹回到茅屋里,烤着火炉,只是不想让外面那个人看着她。她以为外面那黑衣人会马上离开,打开窗户露出一道缝隙往外看去,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她冲出去,喊道:“你是什么人,快走,我不喜欢你站在我家门口看着我们!快走!”她一张白脸受寒气一冻,腮帮红彤彤的,甚是可爱,无论谁看了都会喜欢。梁博雪却不喜欢她,道:“快叫金青立出来!”
木莹听她说话便是吆喝人,心里有气,怒道:“你是什么人?懂不懂礼貌!”金青立听黑衣人说话有几分熟悉,从屋里出来,道:“我就是金青立,你找我干嘛?”梁博雪道:“你哥哥呢,他怎么不跟你在一起?”木莹又道:“你是什么人,带着面罩,怪里怪气!”
“你是梁姑娘吧?”金青立想起她,便去试探。梁博雪摘下面罩。金青立见是她,正要拉她下马道:“梁姑娘,快进来吧,外面冷!”梁博雪不让他碰自己的手,翻身下了马,和他们一起进了茅屋。茅屋里是温暖的,火炉里烧着火炭,整个房间没有一处不是温暖的,她那张在冰雪中冻僵的脸,渐渐开始融化。木莹一直不喜欢梁博雪,见她来也不给好脸色看所以等她坐下也不沏茶招待。金青立念她救过自己,以礼相待,给她倒了一杯香茶。梁博雪捧起茶杯,暖暖,喝着香茶暖暖肠胃。她在雪地里走了半天已经有几分饥饿,道:“可有点心吗?我很饿了。”
木莹冷哼一声,坐在一旁不去理他。金青立见她无动于衷只好亲自动手,但冬天里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倒腾了半天也只是煮了点猪肉干和一碗冬瓜汤。梁博雪吃过猪肉干,喝过冬瓜汤全身觉得舒服,道:“大冬天在外面赶路,饿了就来你们这里讨饭吃,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金青立道:“嘿,那算的了什么?梁姑娘,要是今天不走可以留下来,反正只是我们两人在这里住着,也挺无聊的。”梁博雪又问:“你哥哥呢,你们总是形影不离,为什么今天见不到他了。”
木莹听她问了好几次金青由便道:“嘿,梁姐姐,怎么这么关心金郎的哥哥呀?”直到她说话梁博雪这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个人,于是朝她看去恰好木莹也在看着她,两人目光对视便扭过头去。梁博雪听她说话好像是在揶揄自己,不由得有几分怒气,气色微愠道:“那你在这里过得也真是快活!”木莹毫不退让,道:“那是自然,总比在冰天雪地里乞讨强。”这些话再明显不过了,金青立也觉得她出言太无礼,私底下劝她道:“你是怎么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木莹心高气傲,不再理金青立,转入一间偏房,关上门。
天色慢慢黑了,外面又下起鹅毛大雪。金青立加了炉里的炭火,道:“天又黑了,梁姑娘今晚不如就在寒舍住下吧。我哥说这两天要过来,今晚的雪这么大,恐怕是来不了了。”刚才说话之时一直没有听他讲起金青由要来,忽然听他说出这么一句,心中惊喜,问道:“真的吗?他真的回来?”金青立道:“嗯。你在这等着,我去做饭。”他去敲木莹的房门,木莹仍在耍小性子,道:“别来烦我,我头疼!”金青立知道她在发脾气也不去招惹她,到厨房做晚饭。
“得得得得得得得!”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又听到有人落地,梁博雪听那急促的声音是个男子。门被推开了,吹着风雪,进来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全身是雪。等他摘下斗笠,脱下蓑衣,梁博雪这才看清这人分明是金青由。短短半年不见他留胡子了,明明只有二十的年纪,长得却像三十岁。见到他,梁博雪却想起了李穆清,心里不是滋味,又想起李穆清死去那天对她说的话“我死后,你要改嫁了,不要为我守寡。我看那位兄弟挺好的,他既然有意”,难道这一切他都替自己算好了吗?李穆清死去也有半年,这半年每每想起他总是很难过。
“你终于来了?”梁博雪这一句像是一个女人为男人等了很久之后才说的。金青由应了一声,也是一阵惊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么简陋的茅屋会遇见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他想跑过去抱住她,突然又想到她是个有夫之妇,只好止住脚步。他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口中有痰,道:“你和你丈夫还好吧?”
“可能你不知道,他死了已经半年了。”梁博雪说出这句话时显得很平静。金青由心头一凉,脸色阴沉起来,好像专门为揭开她丈夫死去的伤痛而自责。他正要坐下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问:“是谁杀的?可找到凶手没?”
“他是无辜的,他死得时候我也很难过,但是现在我不难过了。”梁博雪虽然难过,总算没有到要落泪的地步。金青由要喝茶,但茶水在桌面上放了很久早已经凉了。梁博雪起身道:“你先坐着,我去暖一下。”
“不用了,火炉就在这!”金青由提起茶壶,放在火炉上烧。梁博雪又坐下来,看着茶壶一点点烧红壶底,然后茶水开始沸腾。金青立在厨房里做饭,不时传来声响,或菜刀切到砧板,或是在炒菜,或是柴火在燃烧。他虽听见哥哥来到却不忍心出来打扰两人。
过了半个时辰饭菜做好,金青立端上饭菜,木莹这才从房间里出来。四人坐在一张方桌旁,开始吃饭。四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碗泡菜、一碗猪肉干、一碗白色的豆腐、一碗鱼汤。做得不够好看,但总算不太难吃。梁博雪不饿,吃完一碗饭便不再添饭。
梁博雪也想要这种生活,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吃着萝卜豆腐,过着这种清淡的日子。她想有一个丈夫,然后自己做一个娴熟的妻子,但是这些上天好像都不能给她。她吃完饭便开始幻想这种农家生活,想到后来越来越难过。金青由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又在想念丈夫,于是不敢打扰,不敢找她说话。
等吃过晚饭,木莹就回自己的房间了。金青立看着她,一脸的无奈,转身对哥哥金青由开口道:“哥,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信息吗?”金青由道:“有一条信息,河南信阳**门突遭灭门之灾,死了数十人。半年来类似的事也不少了。武林中盛传这是五毒教干的。他们教内有一个杀手,武功极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杀人是总是用黑布蒙着脸,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梁博雪道:“我见过他们的教主季商略。没想到他又在作恶了。”金青由道:“半年来他们在河南这一带活动频繁,据我推测,他们实际上有不小的野心。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们,这里也不安全了,只怕哪一天季商略要来。青立,你出来也有半年了,爹娘都挺想你,快跟回去吧。”金青立道:“那哥你要去哪里,不跟我一起回去吗?”金青由叹口气道:“我还想多在江湖上行走,多长见识。”
梁博雪道:“我倒还想会会季商略,他手下的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倒是非常想知道。”金青由心底一喜,道:“好啊,我也想去会会,不如咱一起去吧。”金青立道:“那好,我也想去。”金青由问:“那木莹怎么办?”
金青立往房门一看,变得有些无奈,道:“让她回家吧。她应该回去了。都快过年了。”这些话不知道木莹听到没有,听到后不知道会不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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