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他大概不知道是什么吧,就这么一个单音。”
“他只是唇腭裂,脑子又不坏。”孙骁不同意西美的判断,“我听他发音还挺清楚的。”
先前医生说过,由于先天缺陷,缺乏鼻腔共鸣,唇腭裂孩子发鼻辅音时会像感冒的声音。但孙平那个妈喊得却很清晰。西美的手在孙骁掌心里动了动:“嗯,还行。”她心里却自嘲地想,就算是在叫妈,恐怕叫的是小张不是她。
这一夜夫妻俩在陪护病床和沙发上将就着睡了。张保姆格外卖力,草席铺在孙平病床前,夜里起了七八次身,一会儿喂奶,一会儿哄睡,一会儿换尿布。西美起来了三次,弄完儿子,听到丈夫轻微的鼾声,忍不住走过去替他掖了掖盖毯,见他睡着了眉头还紧皱着,心里说不出的怅然,父子俩连这个习惯都一模一样,天生的。
——
孙骁临走前给顾东文和万春街都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人没事。
顾东文让西美接电话,西美想着横竖这顿骂躲不过去,就接了。
“手术顺利,人没事就好,侬记得带小赤佬来云南啊,认一认舅舅舅妈,”东文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侬定好日脚,北武去广州接侬,阿拉虎头阿哥想色小阿弟了,天天念,册那,烦色了。”
西美的眼泪鼻涕猝不及防地就糊了一脸,一声“阿哥”被她捂回了嘴里。
挂电话前,顾东文叹了口气:“顾西美,侬总算硬气了一趟,吾服了侬了。”
西美低头看着皮鞋尖,到底没问南红知不知道她的事。
景生正好四月请好了假要来广州参加广交会,记下了西美的地址,说定了来探望他们。
两通电话打好,西美终于轻松了不少。不管怎样,她熬过来了。
第373章
孙平术后七天无感染,顺利出院。孙骁无暇赶来,周秘书特意跑了一趟,把西美她们从原来医院斜对面的普通宾馆挪进了五星级的白天鹅宾馆里,又给西美留下一万块钱现金,请她如果决定去云南的话千万提前给领导打个电话,预留个两三天时间便于安排。
周秘书请西美抱着孙平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拍了不少照片,说是孙骁特地交待的。宾馆来了一位女经理,笑吟吟地递上名片,请西美有什么需要别客气直接call她。西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叫call她。随后高大挺拔帅气的服务员们鱼贯而入,先在套房内的大床边铺了一张小床,又送来两包香港生产的婴儿纸尿片,一套婴儿护肤用品,上面全是英文,还有一箱卫生巾。
女经理独自留下细心地教西美怎么使用这些新式武器。张保姆从进了酒店就觉得手脚没地方安放,浑身不得劲,一直找不到发挥自己能量的地方,见到这纸尿片,赶紧低声跟西美反映:“顾老师,这玩意儿肯定不行,厚厚一层不透气,捂着能不出疹子么?”
女经理笑道:“不要紧,阿姨你照看得仔细点,宝宝尿了就换一个新的,再把宝宝屁股洗干净擦这个润肤露就好。”
“我们这个棉布尿布多好,我家里二十年的老床单做的,软和、吸水,用到现在平平从来没红过屁股,只有那些想偷懒的爹妈,才不管孩子难不难受,孩子最可怜,有苦说不出——”张保姆不理女经理,只对西美唠叨。偏偏刚换上纸尿片的孙平有点不适应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张保姆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正眼看向女经理:“瞧瞧是不是,孩子不舒服了是吧?顾老师你摸摸这边,硬邦邦的,戳得多疼啊?还有这小鸡鸡,肯定得捂坏了,回头部长见了只会怪我没照顾好孩子,唉——”
西美屈服了,尴尬地朝女经理再三道谢后,把孙平身上的纸尿片取了下来。张保姆利索地包上尿片,抱着摇了摇,孙平果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趁势低头在孙平脑门上啵了一记,大声笑道:“嗐,我们平平这下舒服了是吧?”
女经理告辞后,张保姆的手脚就有地方安放了,还安放得很自在,那些新式武器被她收了起来,酒店豪华的沙发椅背上晾晒了一排尿布,十分壮观。
周秘书无意也无力掺和这微妙的战争,只在厅里把电视频道翻来覆去地调试。
西美在酒店里住了几天后,打电话给孙骁,说一切都好,她想过一个礼拜就去景洪住上几个月,等斯江斯南斯好去景洪过暑假,让姐弟四个见一下,她再带着孙平和小张回北京。西美说了斯南高考的事,明年斯好要升初中,斯江要大学毕业进单位,都是大事,她这两年没好好关心过她们,明年孙平还有一场手术要动,所以今年这么聚上一聚是最合适不过的。
孙骁耐心地听西美说了十几分钟,不知道她是要说服他呢还是要说服她自己,反正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周秘书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孙平唇上还有疤痕,但不再是那个惊心动魄的缺口了,西美的眼里闪着光,嘴角抑不住的笑容,看上去的确一切都好。领导布置下了死命令,无路如何,建设了六年之久的秦山核电站年底必须实现首次并网发电,他这几个月有得要忙,西美和孩子有顾北武照料他也放心。
挂了电话,西美走进客厅里,见张保姆正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电视音量有点大。
“小张,电视声音轻——平平!平平!当心平平!”
西美的视线一越过沙发靠背,就发现睡着的孙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九十度,半个脑袋已经挂在了沙发边正往下滑。
张保姆慌忙转身,却捞了个空,再回头,“咕咚”一声,孙平脑袋着地。
大概静了两三秒,孙平哇地大哭起来。
张保姆迅速扑过去,把张平抱进怀里,半跪着晃荡起来。这回孙平却越晃越哭,喊着“妈——妈——妈——”
西美伸手,张保姆讪讪地把孙平放进她手里,摸了摸他的头:“揉一揉,不长瘤,没事的没事,小孩子都是摔大的,这地毯也厚——”
西美抿着唇抱着孙平转头就往房间里走,她有心说张保姆两句,又怕显得自己刻薄,只好板着脸表示自己的不满意。身后传来张保姆讷讷的解释。
——
四月中,景生和符元亮抵达广州的时候,顾西美和张保姆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诡异。
只要孙平一哼唧,张保姆就会立刻冲过去把他抱起来靠在自己肩头一边颠一边哄。西美不想她这么惯着孙平,斯南和斯好都是出了三个月就不抱了,哭也由得他们哭,哭累了给口奶自然会消停。但她也看得出张保姆有将功折罪的意思,加上周秘书打电话来说她儿子主动把那两万块钱退了回去,西美猜测张保姆生怕丢了这份工,毕竟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比这五星级宾馆里上班的年轻人都要高出不少。加上孙平是个特殊的孩子,因此西美大多数时间睁只眼闭着眼随便她去。她自己精神好的时候,会趁着张保姆吃饭或上厕所的时候把孙平放进酒店送来的进口婴儿推车里,去沙面蹓跶一圈。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不免会对张保姆略有内疚,尤其当母子俩美好的单独相处时间被孙平无休止的哭闹或突如其来的屎尿打断时,西美就更加觉得她还是少不了张保姆。
景生没想到西美这个年龄阅历还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天真。
“她儿子怎么可能自愿退那笔钱?”两万元是张保姆一家人十年的收入。
西美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管是孙家的暗示还是张保姆儿子识相,那两万块钱都成了张保姆心里的一根刺。
“我还以为她心事重重的,是因为我说她不能这么带平平——”西美不禁焦虑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西美正在广交会的展馆里,她还从来没好好看过南红设计的这个牌子,今早孙平就特别乖,不哭也不闹,吃了就睡,她才抽空跟着景生来看看。被景生这么一提醒,她待不住了。景生和符元亮交待了几句陪着西美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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