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都是月色,长眉浓纤似柳,眼眸波光粼粼,随时都会掉下泪来。
严观攥缰绳的手紧了紧,勒得绝影不满地鸣叫了一声,愤愤不满地蹬了蹬蹄子。
明宝清只以为绝影是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摸摸它的额刺毛,问:“已经过了宵禁了,你今夜要怎么办?”
严观想了想,说:“在龙首乡上的客栈住一夜就是了,不碍着什么。”
明宝清点点头,退开一步,这是要他走了。
“多谢。”刚刚听了那样一个噩耗,她显然是笑不出来的,但她还是推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以示客气和感激。
这样的疏离。
严观张了张口,却只硬邦邦吐出一句来,“不想笑就不用笑。”
明宝清看着他一拽缰绳掉头策马而去,终于忍不住倒跌一步,倒在篱笆墙密密的棘刺里,痛苦地呜咽出声。
马蹄声停了,但还有风声裹着压抑的哭声飘了过去,揉碎了另一个人的心肠。
明宝清没有让自己哭太久,回到屋里,众人都在等她,蓝盼晓问:“银子给他了?”
见明宝清点头,众人那口气也松不掉。
尤其是明宝盈,她像是迟了一步,看见明宝清里衣背后的像星斗一样的血点,她才后知后觉地承认了方时洁的死亡,只觉得心痛如绞,她强撑着去想别的事,胡乱问:“阿,阿姐,他若是拿了银子不做事怎么办?”
“应当不会,”明宝清俯在床上不愿动,吃力地说:“等授衣假结束,我送你去紫薇书苑的时候,顺道去县衙问一问他。若是拿了银子不办事,也就不知道三郎的近况,胡编的话,我总会听出来的。”
姐妹俩说完这番话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蓝盼晓收拾好了布头针线,老苗姨带着明宝锦去洗漱。
这屋里就剩了她们俩,陷在沉郁憋闷的痛苦里,回忆着方时洁的一颦一笑。
她们不知道方时洁为什么死,但偏偏又很知道她为什么死。
方大娘子头七的时候,她们一起烧了冥纸给她,明宝盈依稀记得她喜欢穿杏红一色,就去陶家用黄栌和胆矾的缸子染了几张纸,剪了一身裙装烧给她。
她总算可以不用穿孝衣,还好,在地底下也有亲人陪着她。
授衣假结束,也就入了冬。
明宝清握着游老丈给她做的一根绳鞭正出神,忽觉得肩上一暖,她侧眸看去,就见是蓝盼晓正给她围一件曲领的半袖,袖口处有一圈兔绒。
“诶,四娘的兔绒褙子够用吗?”明宝清忙问。
“够,比过了,这是剩下的。”蓝盼晓帮她系着衣带。
明宝清这才细细看身上的半袖,这是用拼布做的,黄粉红蓝,除了蓝色之外,其他颜色都是些小布头,但凑得很妙很美,像是往透蓝的天上扔了一捧春日的花。
“三娘岂不醋坏了。”明宝清说。
明宝盈推开前车窗,道:“醋什么?醋姐姐吃饱冷风?”
明宝清和明宝盈进城后,先去了馆驿,然后驱车来到静宁观。
她们在紧闭的门前站了很久,直到眼眶都被寒风吹得干涩无泪。
明宝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那是明真瑄收到冬衣后给她们写的回信。
陇右冷得早,路上还要耗费时间,所以她们是先给明真瑄做了冬衣,才轮到自己的。
这是一封暖洋洋的信,没拆时就透着一股果子香。
信纸上沁着斑斑驳驳的浅黄汁水,每一滴都是横飞了出去,像星陨一样坠着长长的尾巴。
显然有人在写信的时候还大大咧咧在边上吃果子,滴了满页纸,而有人大惊失色,慌手忙脚地抹了一把,却也只能是把那些汁子都涂匀了些。
‘五郎贪食软儿梨,污损信纸,望妹妹勿要见……
‘怪’字没有写完,笔被人夺取了。
方时敏欢快地继续写,‘陇右软儿梨鲜食绿硬酸,腐食软香甜,浆汁似蜜,甘美赛葡萄!奇哉!奈何驿丁拒送鲜果,汝等不能一尝,实乃憾事!’
写到此处,明真瑄又夺回了笔,写着衣物俱已收到,一袄两袴两鞋一褥,又写自己愧对姊妹继母阿姨,身为儿郎,未能留下保护她们,却还要她们在艰难生计中节省钱财,挤出精力来照拂他。
明真瑄写到难受处,明显看得出笔墨滞涩,因此又被方时敏趁机夺去,添了一句,‘汝兄恸哭不已,正以头抢地,捶胸似狒狒!’
‘并未!’应该是嫌涂抹了不好看,明真瑄只是在后面义正言辞地补了二字,以说明自己没有哭成那个鬼样子。
接下来,就是方时敏写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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