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烫手,宁和如今身为修士,自然无事。院子里也没处可坐,她便站在那儿,低头喝了一口。
女人有些局促地立在原地,两手搅着裙摆。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转头进屋去,出来时手里端了两把矮木凳子。
“我忘了。”她说,后面跟了一句宁和听不懂的话,又说:“我丈夫要回来了。看见你们,肯定高兴。”
宁和笑着应了几句,在那小木凳上坐了下来,喝汤。
这鱼汤味腥且盐淡,对于内陆之人而言并不好入口。
宁皎原本一脸漠然地端着碗长身站着,一动不动。与宁和回头来的目光对视了片刻,走过来,垂眼盯了那只木凳片刻,学着她的模样坐下了。
他身量太高,这凳又太小,只能别别扭扭地勉强蜷着,姿态瞧着莫名像了条盘踞的大蛇。
宁和目光中不由带了些笑意。
她回过身,一边喝汤,一边继续同那女人寒暄。
女人话说的最多的是她的丈夫。话语中,宁和了解到,今日村中青壮都出去了,不过却不是去打鱼,而是办什么事,似乎是和一个叫做“青女”的人有关。
“青女会招来不幸。”女人说,脸上神情有些怪异,像是厌恶之中又带着点同情,还有几分隐约的恐惧,“她是个和鱼说话的女人。”
她说这些时话语里掺杂了大量的乡音,宁和听得半懂不懂,只在心中暗自思量。
和鱼说话的女人?
女人对宁和很好奇,一直问她:“你是女子,怎么也读书?”
宁和便挑拣着说了一些,说自己从大赵来。
她发觉女人的前朝官话除了说得不熟练外,听其实也听得有些艰难,有时一句话她们彼此都得反复说上好几遍才能说明白意思。她只能尽量用最简洁的话来回应。
“真好。”女人听了很羡慕,大约以为大赵的女子就是能读书的。
宁和对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女人念了两遍,对宁和说:“贡索,我叫贡索。”
她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很好的渔网”。
“这是我的丈夫告诉我的。”她说,脸上笑着,又有些羞涩。
贡索的丈夫是在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同行的还有满村的青壮。
这些人从矮坡后面回来,一哄着踏上入村的土路,彼此吆喝着,村里一下吵闹起来。
贡索高兴地迎出门去,片刻后牵回来一名身量有些矮小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身量不仅比贡索自己还矮小些,头发还留得极短,只堪堪能束在脑后。身上穿着黄褐色的布衫,脚上踏着皮靴。一抬头,一张脸生得额高而两颊中凹,胡须稀疏,左腮一点黑痣,实在不能说貌美。
贡索的目光却一刻不离地喜爱地望着他。
宁和二人站在木篱内,贡索和她的丈夫站在木栏外,两人用当地的语言说话,语速飞快。
见到有陌生人,有许多别的村人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目光都稀奇地盯着宁和他们看。
过了一会儿,他们说完了,贡索的丈夫越过她走过来,走到宁和面前,打量她两眼,随即抱拳笑道:“我的妻子说,你们是大赵来的?”
说的竟然是流利的大赵官话。
宁和有些惊异,连忙朝他回了一礼:“正是,我师生二人本为大赵学子,游学途径此地,阴差阳错迷失了方向。正想请教大哥,此地何处?”
“进来说话。”那男人回头说了几句什么,周围那圈伸着头看热闹的村人们便都散去了。
他将宁和二人引进里屋。
屋中分有两间,中以草帘为隔,陈设颇为简陋。外间只一张木桌,桌边放着一只木凳。贡索跟在后面,将方才拿出去的矮凳端了回来,三人才得以一同在这木桌边落座。
男人面上露出些窘迫,他叹了口气,摸摸胡须,对宁和说:“见笑了。”
这木桌擦得极干净,桌上放着顶斜支着的竹笠,里头罩着一本摊开的书卷。
“哪里。”宁和说,伸指一点那竹笠,笑道:“兄台是心有沟壑之人,我辈读书人,有一安身之处即可。岂不闻,‘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男人顿时目光一亮,朗声笑道:“是极,是极!今日来了好客!”
他像是十分高兴,回头说道:“娘子,将我那茶拿出来,给二位客人泡上一壶!”
贡索愣在那里。
他说的是大赵话,宁和听得懂,他的妻子却不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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