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珉拱手告饶,奈何裴晏目光如剑,并无分毫心软。
白珉被他威势所慑,犹豫半晌,一咬牙道:“其实……其实这事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当真和如今的案子无关的”
此言一出,岳柏恩色变道,“难道说”
白珉看他一眼,苦声道:“不知大人和裴少卿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淮安郡王患过此病,那时我们老爷还不到而立之年,刚入太医署也没几年,在淮安郡王病重之时,他和太医署大半太医都去给郡王殿下看过病,奈何最终还是未救回来,因为此事,当年还有一位太医因救人心切用药太猛烈被判了死罪。”
白珉唏嘘道:“那是我们老爷第一次见治病未成连性命也没了的,一来他因此颇受警醒,二来,他也想攻克此绝症。这些年来,他若是遇到了与郡王殿下年纪相仿、病情相仿的,便会格外留心,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老爷还是未得出更好的治法。”
白珉说完解脱般地松了口气,岳柏恩道:“薛姑娘适才猜对了,当年淮安郡王病重之事我也知道,但当时我还未升侍御医,并无看诊资格,后来被治罪的是一位经验不足的年轻太医,据说是‘沉疴下猛药’之心,却不想那猛药成了催命符。”
白珉也道:“时隔多年,且那也是一桩惨剧,若非必要小人实在不愿提起。”
岳柏恩安抚道:“说清楚就好了,你遮遮掩掩反有做贼心虚之感,敬之记下的这些医案是极好的范例,太医署会继续攻克此症的。裴少卿,既然解释清楚了,这记录就交给我们带回太医署吧”
既然与命案无关,岳柏恩自然能将这文卷带回,然而裴晏闻言却未动作。
“这文卷虽和眼下的案子无关,但白太医写的这些医案太过特殊,大理寺还要辨别一番,这文卷先在大理寺留上几日,待案子了了再交给太医署。”
裴晏说着将文卷交给身后的十安,十安利落地揣进了怀中。
岳柏恩欲言又止,但见裴晏一副不容置疑之色,只得无奈应了下来。
这时九思从外进来道:“公子,宋仵作来了”
裴晏便道:“带路去灵堂吧,今日还需再验一次遗体。”
遗体上的损伤会随着尸变逐渐显现,衙门若有疑案未破,通常前后验尸不止一次,白珉心中明了,忙带路往北去,姜离与岳柏恩依旧留在书房。
待众人离开前院,姜离一转身便见岳柏恩面色沉重,连屋内的文卷都没心思看了。
“岳大人不必担心,大理寺不会姑息养奸。”
岳柏恩苦叹连连,瞟了一眼房内两个医师,低声道:“本来我不该说这话,但姑娘仁心仁术,说与姑娘也没什么打紧……敬之这案子,若抓到现行的是旁人,只怕不会这样复杂,但因是宁公子便说不好了,这两日朝上也争的凶,若最后真找不到实证,那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好……我一小小太医丞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姜离不知如何安抚,只得道:“其实岳大人大可放心,即便太子殿下想善了,只怕肃王殿下也不同意,此案只会越辩越明。”
岳柏恩怅然道:“只盼如此。”
待至灵堂院,贡台之前正有三个仆从在为白敬之戴孝守灵。
见众人行云流水而来,三人都面露疑惑,直到看到宋亦安挽袖入灵堂,又二话不说地掀开了盖在白敬之遗体上的黄布,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白珉见状道:“衙门验尸,烧你们的纸。”
三人明白过来,但还是一脸心惊胆战,不时往宋亦安身上瞟去。
裴晏站在灵床一侧,本在看宋亦安验尸,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贡台之前窸窸窣窣的嘀咕声,他朝外走了两步,便见一个长眉宽额的年轻小厮,手握一把香烛,双眸紧闭,口中哆哆嗦嗦有词,似在祈求祷告什么。
裴晏看的皱眉,九思也不禁道:“衙门办差罢了,你怎如此害怕?瞧瞧他们都没有你这般作态,莫不是心中有鬼”
守灵的有三人,打哆嗦的这人在最左侧,他如此模样,看的另外两人也心中惴惴。
九思话落,那祷告的小厮睁开眼,一脸委屈道:“大人明鉴,小人愿意给老爷戴孝,怎可能心中有鬼呢?实在是近日府中运道不吉,小人害怕老爷到了九泉之下不宁,这才多上些香烛给老爷”
九思不解道:“除了你们老爷遇害,还有何处运道不吉?”
这小厮瞥了不远处的白珉一眼,紧张道:“上个月老爷好端端的在佛堂摔了一跤,那可是佛堂啊,就在药王菩萨眼皮子底下。哦还有,老爷急着典卖宅子和田产,那些牙行知道老爷快回族地了都一个劲儿压价,这老宅也没卖上好价钱。老爷遇害就不提了,就在老爷遇害前一天晚上,小人去收拾佛堂之时,隐隐约约看到了菩萨泣血似的”
“厚朴,你少说两句!”
这叫厚朴的小厮越说越玄乎,连白珉都听不下去。
被他一喝,厚朴愈发委屈道:“便是老爷遇害的当天也古怪呢,好端端的佛香受了潮,连岷叔你都犯了老毛病”
白珉无奈道:“当着大人们的面,你少在这添乱。”
白珉一脸不满,裴晏听到此处却敏锐道:“无碍,让他说,你先说说案发当天佛香受潮之事吧,不是说佛香用完了吗”
厚朴怯怯地看向白珉,白珉不耐道:“让你说你就说,看我做什么?”
厚朴忙道:“是,大人,佛堂里其实常年备着光福寺佛香的,有两匣,一匣常用放在外面,还有一匣放在柜子里,当日外头的确实用完了,本来应该取了柜子里的用,这样就不耽误老爷礼佛,可不想前几日下大雨,柜子里的佛香竟然受了潮,点了火半明不灭的,很是对菩萨不敬,老爷这才让我们出去买。”
裴晏点了点头,“菩萨泣血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厚朴回答,白珉道:“大人别听他说,二楼佛堂大人是去过的,里头挂着的经幡红红绿绿的,再加上铜炉里头常年点着香烛烟熏火燎的,他是眼花了。”
厚朴缩着肩背并不反驳,显然是同意白珉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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