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今日也在朝上,闻言他面生讶色,显然没想到裴晏是从他们昨日的拜访中得了灵感。
景德帝在看卷宗,太子等不及道:“有何猜测?”
“案发当日,所有人都说白敬之曾与凶手对峙,凶手还拿着剑指着白敬之,但其实,所有人看到的‘凶手’,都不过是映在窗户上的模糊剪影,并非真人。”
裴晏定然道:“于是微臣便想,凶手之所以没留下痕迹,会不会那剪影本就是障眼法,而从未存在过其他刺客呢?”
太子也听得奇怪,“可为何设下障眼法?是白敬之所设?”
裴晏点头,“说到此处,就不得不再提到宁珏,宁珏说他并非第一次潜入白府,且我们调查下来,发现宁珏还曾偷偷跟踪过白敬之,不巧的是,还被白敬之察觉了。而正是这份察觉,让白敬之设下了夜宴遇刺之局”
裴晏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太子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心也落回腹中,又问:“你是说,白敬之提前便猜到宁珏那天晚上会去白府?他是故意引宁珏现身?”
“正是,那夜夜宴,白敬之所见之人颇多,他知道宁珏要追查什么,也猜到宁珏定然会行监视之行,于是,他以身做饵,让宁珏成了杀人凶手”
裴晏语声铮然,可众人仍没听明白,肃王冷冷道:“好可笑的托词,白敬之为何以身做饵?他本就病重,还自己杀了自己?他若是自己杀自己,凭何你们没看出来?那凶手的影子又如何解释?”
“白敬之的回春堂乃是习医炼药之处,里头布置十分典雅,当日案发之后,众人只看到了满地狼藉,连我也未看出端倪,而昨日我听到了那灯影戏与傀儡戏的说法后,我忽然想到,有一把药铲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那药铲应该在东厢的药炉附近才是,可它竟然掉在了正堂之中,除了药铲,还有一个长圆形的假山摆件,以及十多本坠地的医经,那些医经大小并不相同,若按照大小垒起便似个人身形状,而那假山形状,更似人脑侧面,那把手柄尖锐的药铲便是众人所见的那把‘长剑’,白敬之只需按次摆好这几件物件,再将北面的灯盏点亮,其在窗上的投影便似拿剑的刺客。”
不等肃王发问,他又道:“这幅场景其实是给宁珏看的,他设下此局,便是让身为‘凶手’的宁珏也替他作证,宁珏说看到了凶手,可其他人看到的却是他跳窗而逃,如此成个死局,白敬之也知道,无论是宁家还是太子还是我,都会竭力替宁珏洗冤,如此,大理寺和刑部定会深挖他的死因,方可”
“你慢着!”肃王打断裴晏,“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测,你有人证物证吗?”
裴晏看向肃王,“起初我并不确定,但实际上,白敬之设下此局并非独自安排,他的心腹管家白珉便是配合他布局之人”
“案发当夜,白珉先陪着白敬之去回春堂二楼上香,而后他先走一步到了厨房,到厨房时神色怪异,像旧病复发似的。据白府小厮说,他那时很惶恐,甚至不时看向回春堂方向,手抖面白,很是不适。但其实这不是旧病复发,而是他知道,他家老爷即将死在他们所设的机关下,而做为知晓这一切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这一刻来临。”
“机关?什么机关?”太子情急地问。
裴晏道:“按宁珏所言,白珉当夜离开之后,白敬之后下了楼,又与人在一楼争执,等他看到那刺客身影之后,一楼发生冲突,灯灭了不说,还有重物倒地之声,外人一听便当是生了争执。但其实,这不过是白敬之毁掉‘剪影’障眼法的手段罢了。那么当时回春堂只有他一人,要造成后背中刀的死状,定有机关辅助”
“前几日在白府探查时,一个叫厚朴的小厮提起了一件怪事,他说在回春堂二楼帮白敬之打理小佛堂时曾见过菩萨泣血的怪像,当时他吓得急奔下楼,等找到白珉再回去看时那泣血之象又不见了,当时白珉说他看错了,厚朴也只当做不吉幻象未曾深究,可当昨夜微臣破解了白敬之的自戕手法后,白珉只能老老实实招了。”
肃王眼皮一跳,“什么手法?白敬之人都死了,还把证据留给你?!这个白珉难道没有销毁证据之行吗?还是你大理寺屈打成招?”
肃王揣测不善,裴晏凉声道:“殿下猜得不错,白珉的确想毁掉证据,但可惜这几日案发现场被我们严密看守,他并无机会。”
微微一顿,他道:“回春堂二楼有一座木雕药王菩萨,这几年一直被白敬之仔细供奉,而微臣陡然间发现,白敬之中刀之处,似乎就在那药王菩萨正下方,而回春堂一楼的天花为平闇样式”
李策听至此处,忍不住道:“平闇天花为寸宽方格密布”
“不错,那天花年久,又因白敬之常在房内炼药,其方格已被烟灰尘腻染黑,如今看起来彩漆不显,反而是一个个黑黢黢的方孔,而其中一个药王菩萨坐下的方格早被穿透,更无人想到,那座药王菩萨像内乃是中空,那把刺死白敬之的匕首,正是被白敬之提前安放在了菩萨像内。他用了一个以蜡延时的机关卡主匕首,待楼上点燃的香烛熏化了机关内的红蜡,那把匕首便可落下来,那楼有两丈来高,匕首下坠之力正可刺穿白敬之后心。”
殿中议论更甚,裴晏又道:“如此,才有了厚朴所见的菩萨泣血之象,只因当日红蜡在菩萨眼角凝积,被他走下而上瞧见,而他们再回来时,那眼角红蜡已经化去,这才并无任何发现。连日来白珉一直以收拾遗物之由,欲把药王菩萨移走,但未得机会,昨夜我勘破了他们的把戏,菩萨像内机关已被我们拆出,白珉也已然招供。”
随着他所言,外头有小太监禀告道:“陛下,人证带来了。”
景德帝看向殿门处,“带进来”
脚步声响起,白珉和厚朴先被冯骥带了进来,三人进殿礼拜,厚朴战战兢兢骇然不已,白珉虽有些不安,却还能强撑着礼数。
“你就是白珉?按裴少卿所言,你家老爷乃是自戕?且是你们故意设局陷害宁珏?你老实招来”
白珉打了个冷战,伏地道:“陛下明鉴,裴大人所言的确属实,我们老爷身患重病,已没几年好活了,本来还抱有侥幸之心,想要回乡和夫人团聚,可……世事难料,我们老爷也信善恶有报之言,这才做了此局。”
见白珉认得干脆,肃王大失所望,正要开口,景德帝沉声道:“世事难料?何为世事难料?善恶有报又做何解?”
他看向裴晏,“你刚才说白敬之以身做饵陷害宁珏,是为了让人深查?他为何如此?”
裴晏面色一肃,拱手道:“陛下,这便是微臣适才说的牵连甚广了,要说明这一切真相,还要从十三年前一桩疑案说起”
“十三年前的疑案?”景德帝惊疑起来。
裴晏定声道:“要从十三年前的淮安郡王案论起”
“你说什么?你说李炀当年……?”
淮安郡王李炀当年极得圣宠,他过世已有十三年,谁也没想到他的案子会被翻出,景德帝震惊不已,殿内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一众臣子忍不住议论纷纷,而站在队伍最前的肃王则面色大变。
“正是李炀殿下”
裴晏严声道:“当年郡王殿下身怀肾痨之疾,后病情急转直下,最后一个给他治病的太医叫明肃清,刚到太医署不过两载,殿下过世之后,陛下您派人核查过殿下死因,最终,给明肃清定了救治不力之罪判其斩刑。”
“但陛下有所不知,当年明肃清给郡王殿下看病之前,乃是白敬之为殿下看诊,而害殿下病情恶化的罪魁祸首当是白敬之!”
举殿皆惊,在场朝官多为资历极深者,不少人还对当年之事存有印象,时隔十三年,白敬之之死,竟然和淮安郡王之死有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