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扶疏迎面对上晋明的审视:“殿下的一位侍妾,命不久矣,她贪恋荤腥,四处讨要肉食……”
晋明的手臂垂落于床榻边沿。他似笑非笑:“是锦茵吗?我的侍妾之中,属她最贪嘴、最懒惰,最不懂得伺候男人。”
提及床笫之私,晋明的语调多了几分生机勃勃:“你别看她出身教坊司,区区一介贱籍女子,有时也不会谄媚。我一次传召多个侍妾,命令她们轮流伺候,只有锦茵一人不情愿……她身段窈窕,相貌娇美,也才十八九岁,和皇妹的年纪一般大,真是造化弄人啊……”
“殿下,”岳扶疏忍不住问,“您可要留她一命?”
晋明分外平静道:“杀了。”
岳扶疏默然无语,晋明还在念叨:“她要吃肉食,我允了,允她做个痛痛快快的饱死鬼,不枉她来人间走一趟,伺候过大梁朝的中兴之主。”
岳扶疏当然知道晋明想听什么话。他深深地叩拜,诚恳道:“殿下是大梁朝的中兴之主,雄才伟略,千古一遇,锦茵姑娘伺候过真龙天子,便也沾了您的尊贵龙气,她为您的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晋明畅快地大笑两声。
若非岳扶疏当初用错了计策,晋明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主公受苦,便是谋臣的罪责。
然而晋明没有怪罪岳扶疏,还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晋明救出京城,送回秦州。
晋明在秦州的封地贮存了许多财宝,仓库里堆满了粮草。若不是为了雍城的盐矿、铁矿、陆路、水路,晋明又怎会入驻雍城?
事已至此,哪怕康州、京城相继陷落于瘟疫,岳扶疏也要保住秦州的封地。
*
次日,嘉元宫递出的采买单子里,多了一项“盐熏火腿”。
不过,京城售卖“盐熏火腿”的店铺并不常见,仅有那么几家。嘉元宫的管事尝过各家火腿,甄选了味道最好的一种,他告诉店小二,让他们切料切得仔细些,这“盐熏火腿”将要呈给贵人。
京城的贵人成百上千,管事没说自己的来历,并不算失言。但他的马车轮子沾着淤泥,他还有极轻的秦州口音——若不细听,很难分辨,偏偏白其姝就是鉴别北方口音的一把好手。
华瑶派人日夜监视嘉元宫,紧盯晋明的一举一动。自从马车来了商铺,白其姝就在暗处观察那位管事,她本想直接往火腿里下毒,又怕打草惊蛇,最终,她命令伙计说了一句:“客官,这火腿用料上佳,对身体大有裨益,健胆、养精、补肾、壮阳。”
那管事环视四周,果不其然,排队买火腿的大多是男子。他当即问道:“你家的火腿,损阴补阳?”
“哪里哪里!”伙计忙说,“姑娘也能吃,小姐太太都爱吃……”
管事不再多嘴,转身即走。
白其姝心中暗想,那火腿大概要给女人吃,不过管事也不太顾忌那个女人的死活。
二皇子宫里的女人,既能差遣管事出来采买食物,这女人至少是二皇子的侍妾。可是,二皇子的侍妾不能吃荤,就连白其姝都晓得这个规矩,更何况二皇子的管事。如果侍妾得宠,管事必会小心翼翼地侍奉;如果侍妾不得宠,她凭什么打破二皇子的规矩?
白其姝暂未想到其中的隐情。她片刻都没有耽误,立即把消息传给了华瑶。
第58章 徒把前缘误 念念无常,处处惜别……
天近晌午,风和日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华瑶却无心赏景。她收到白其姝的消息,静思片刻,便问:“晋明严令侍妾斋戒,一来是为了满足他的喜好,二来是为了彰显他的权势。既然如此,他怎会允许侍妾破例?”
宽敞明亮的书斋里,杜兰泽、金玉遐、谢云潇各坐在一把木椅上。
杜兰泽第一个开口道:“晋明心狠手辣,御下之术过于严苛,他的侍妾只能忍受,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华瑶点了一下头:“确实。”
华瑶不禁暗暗心想,比起她高阳华瑶,晋明真是差远了,她洁身自好,又懂得怜香惜玉,对待美人最是体贴。倘若晋明有她一半的仁善,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杜兰泽继续说:“迄今为止,嘉元宫一共死了七个人,其中三人是晋明的侍妾,或许,那位侍妾……”
华瑶叹了口气:“晋明这畜牲无情无义,就算他的侍妾病得快死了,他也不会对侍妾格外开恩。”
“倘若侍妾的死,”杜兰泽忽然道,“与他有关呢?”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
窗扇半开半合,华瑶坐在窗棂的虚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狼毫笔。
笔杆转了三圈,华瑶冷声道:“屠夫杀猪之前,还要把猪喂饱,晋明杀女人之前,赏她一顿饱饭,倒也不无可能。”
她站起身来,双手按着桌沿:“晋明的属下死得越多,嘉元宫越像是闹了瘟疫。倘若晋明提前打通了关系,他可以扮作尸体,逃离京城,赶回秦州封地。”
谢云潇嘲笑道:“缩头乌龟。”
“蝼蚁尚且贪生,”金玉遐感慨道,“何况是二皇子。”
谢云潇走到华瑶的书桌前,当众展开一张地图:“晋明逃离京城,忤逆不孝,早晚会死在皇帝手里。他视人命如草芥,终须一死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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