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他因为投机倒把罪被判劳改半年,八月份才放出。
毫无疑问,这场牢狱之灾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首先摆在他面前的巨大灾难是,他失去了工作。
在他被判劳改的时候,铁饭碗一样的运输公司的大卡车驾驶员身份,也离他而去了。
他一把年纪,出了劳改农场,还能有什么好单位会要他呢?
好在二十多年的大卡车司机不是白干的,他练出了一手修车的绝活。
以前的熟人看他可怜,介绍他去汽修厂上班。
当然不可能是正式工,只是临时工而已。
叶友德直到自己真正当上临时工,才知道在同一家单位里,二等公民的滋味究竟有多难受。
不管他的手艺有多好,技术有多高超,他也永远矮人一等。干同样的话,哪怕他干的更多更好,一个月下来他也只能拿二十块,还不到正式工的一半。
就这样,他还要遭受工友的冷嘲热讽。
比如说现在,给工地运货的大卡车在西津大学的校园里趴窝了,两个正式汽修工从上午十点钟,一直忙到下午三点,也没修出个名堂来。
他被紧急喊过来,上手不到一小时,成功解决问题。
建筑工们夸他的时候,两个正式的汽修工还要对他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劳改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学的都是别人没有的绝活。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咬牙忍着。
否则他干不下去,饿死了也没人管。
叶友德应该恨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恨着。
只是他的恨轻飘飘的,找不到落脚点。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憎恨党爱芳和叶菁菁母女俩。
但偏偏他又不是彻底的失心疯了。清醒的时候,他清楚他落到今天的地步,跟前妻和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举报他投机倒把的,不是她俩。
他投机倒把给人带货挣的钱,也没有一分花在她俩身上。
正是这一份偶尔的清醒,让他看到女儿的第一瞬间,不是愤怒,而是惶恐,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痛恨自己的清醒,残存的清醒,让他更加痛苦。
可这点清醒又不足以让他搞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恨谁,所以他愈发痛苦,只能浑浑噩噩地顺着本能生存下去。
叶菁菁不晓得他的痛苦。
在她的概念中,叶友德这人相当于已经死了。
她才没时间精力去管呢。
她现在跟着两位教授进了校长办公室。
田教授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陈校长,跟你说个事。这个小叶,加一个计算机专业,我收她当研究生。”
他也不给校长反应的时间,直接丢下一枚炸弹,“因为把汉字输入法给整明白了。”
他都不用把校长拉到微机房里,现场演示一遍。
他只将叶菁菁写的那张纸,往桌上一拍:“你看看这个。”
校长专业是搞数学出身的,计算机也接触过。
关于要不要废除汉字的争论,他不仅耳闻而且还参与了。
他本人是反对派,文明怎么流传?文字是重要的载体。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怎么能因为出了个计算机,就直接断送在他们这代人手上了呢。
他们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但汉字输入这个大难题,像拦路虎一样堵在前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现在说有办法解决,校长能不激动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