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贝格从楼上吊下一条钩子,让学生们将铁桶和杂物绑在上面吊了回去。
第一次交易顺利完成,除了贝格收桶时,桶檐磕着窗檐,发出一声巨大的躁声,让所有人吓了一大跳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好的事发生。
而他们第一次的收益——
“龙洋,英国大洋,铜角子,法币,好多法币,我数数……哎,你们来看,这是什么钱,我怎么没见过?”
“这群洋鬼子该不会拿□□糊弄的我们吧?”学生们立刻炸了锅。
“我看看,这是西班牙的十字盾徽银币,这个银币年代可是有点久了,少说有几百年,现在少见了,古董啊。”春妮拿手指在银币上轻轻一弹,丢回了钱箱。
“是吗?难怪我们都没见过呢。顾老师,您再看看这个。”
“这是人像柱银币,也是外国货币,也是西班牙的。”春妮也来了兴致,在钱堆里翻找一通,又找出好几枚制式不同的外国钱币,一一让学生们都学着辨认,最后笑道:“这群洋人手里还真有些真东西,看看这些钱,都是真正的银币,美钞,现如今的海城市场上,有几个人舍得真拿银币出来交易?记得好好跟他们做生意,说不准还有你们捡漏的机会。”
数钱的学生却抹了抹胸口,道:“我宁愿一手钱一手货,什么都一次交割清楚。不然收个钱都跟进了万国博览似的,又要估又要鉴。眼睛不利,哪天吃了大亏,我找谁哭去。”
“就是说嘛,外国钱再香,也及不上咱们本国自己印的钱。这上边印的啥字都不认识,我们咋知道它值多少钱,能换多少东西呢?你们说是不是?”
“那行,我给你一百块法币,你把这块银洋换给我。”轰然应好中,一个学
生冷不丁这么说道。
这下大家对着那家伙又笑起来:“你小子真会算,谁不知道法币现在跟草纸似的,一百块法币,买得到一张草纸吗?”
“那你们还抱怨,”被起哄的学生笑嘻嘻地摊手:“没听顾老师说,这块什么十字银币还是古董呢。哪天去当铺里约个价,怎么也比草纸值钱吧。”
学生们又七嘴八舌,说不是那个意思,最后问顾老师:“您知道市面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货币吗?”
民国市面上的币制之混乱,流传的币种之多,细数起来,几十种是有的。不在这个时代的人会难以想象,买东西要怎么花钱这个简单问题都深为这个年代的普通人所苦。
就像今天这样,只是做了一小单生意,营利几何迟迟算不出,这还是轻的。更有掺镍币,掺铅币等私铸假|币大肆流行,一不留神就会中招。
春妮以前听尹校长说到过一些相关见解,此刻倒真有了些感言:“因为我们的中央货币体系被倭国人用经济战打垮了。我才晓得,他们为什么用军票兑换我们手上的法币,原来他们拿在咱们这换来的法币去外国银行兑换美元,法郎,用它们再购买军事设备,再到咱们的矿区换取矿产。现在你们知道南城政府发行的军票为什么用不出去了吧?”
“因为倭国人压根没把这钱留给我们?所谓的军票,就是一个骗局?”半晌,才有学生出声。
春妮望向窗外,天光透出了一线白,天快亮了。
而她,也该把洋火桶原材料的事提上日程了。
第209章 209 材料
贝格当场把学生们多收来的两只洋火桶全买了下来。
这几天正是天寒地冻, 一年中最冷的几天。等过了这段时间,洋火桶的需求肯定会降下不少,这事宜早不宜迟。
这样盘算一通, 春妮心里立刻有了紧迫感。
就算如今倭国人商店有售少量的洋铁皮, 使得这东西不再像前些年那样稀缺,但仍是不那么好买的。
以春妮今时今日的人脉,也直到从闸口路回来,又过了一天,她才得了个消息。
这消息的来源于一个众人都没料到的人——程连玖。
说起来,这位来自京城的京戏名角当年头一次到海城跑外码,正逢学校到处推广麻将凉席。因为在一场戏里帮忙给麻将凉席打过一次免费广告, 这位京剧大师从此与学校结缘。程连玖回到京城后,方校长他们为了维系这层关系, 但凡学校凉席玩具出了什么新品,没忘记向京城寄送一份。但当时程老板如日中天,光是等着送他礼的人都排得出二里地,也不在乎这点礼物。方校长的凉席寄过去, 得到个回信都难。最多看在学校的份上,正式将《贵妃醉酒》那一折戏的道具正式改成了他们学校出品的凉席, 京城的市场因此打开了不少。
如此三四年后,程连玖因为不肯折腰赴会,在京城得罪了倭方一位高官, 待不下去,最后碾转到了海城隐居下来。春妮得到消息赶去拜会, 恰逢程老板初到海城忙乱之中,春妮领着学生帮他安顿了新家,又见他一家老幼女眷, 怕他被附近的地痞惦记,便叫住在附近的学生时不时上门看看,帮着搬搬抬抬,做些粗重活计,两边算是开始了正式来往。
这回春妮要找洋铁皮的材料,本着广撒网的目的,想到程老板戏迷中三教九流中的人不少,说不定他会有什么消息,便在路过他家时捎带脚去探访了一下。
不想程老板听完她的来意,竟真想到了一个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先说好,他那洋铁皮囤的年头有些久,怕是品质不怎么好。”
“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好说,我不挑。”
春妮把洋火桶的事跟他略提了一嘴,问:“您还认识卖五金的老板?”
“嗨,哪是啊。是我的一个师弟,早年来海城唱戏,攒了些身家。不是那年倭国人打进来?他学人囤货,什么奶粉洋铁皮丝袜攒了一屋子,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偏这傻子还当是在咱们京城,东西搁几年坏不了。也不想想,他住的那地方有多潮,囤在手里好几年,到没钱用了才舍得卖一点,好好的东西给搁坏了。” 说起这事,程老板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年头有门路的海城人什么布匹粮食,多少会囤些东西在家,自用也好,跟人换生活用品也好都方便。但把自家囤成库房的,春妮也没听说过,不由担心道:“他不会死要价吧?”
“那不能,他老婆气得天天在家哭,闹得不得了。我瞧他也有些着急,前几天找销路都问到了我头上。正好你来找我,这不就合上了?”说着穿上长衫戴好帽子就要带她出门。
海城居大不易,程老板出来为避祸,家里只有妻妾并几个没成年的孩子,徒子徒孙们一个没带。又沉寂好几年只出不进,家里各项用度大减。家里除了两个老妈子,只放了个听差在门房上。如今想做点事,只好亲历亲为。
他唤听差叫来两辆黄包车,跟春妮一起坐上,放车夫跑上苏河的桥,穿过几条街巷,敲开了原先华界一条弄堂中的石库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挽圆髻,面色有些愁苦的中年妇人:“师哥,您怎么来了?不是,瞧我说什么胡话,您真是稀客,里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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