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抬手,将头顶的一根结了满树红果的茱萸拨开。
“在东宫,太子处。”
谢翊向沈栖鸢解释,顿了须臾。
“你一会就能见到他。随氏,我要谢你,”他定神望着沈栖鸢的面庞,在她的诧异之中,谢翊诚挚地道,“将时彧拉拢我这一边。”
他为了你拼杀,也为了你,甘愿折节,俯首称臣。
*
太子一早得知了消息,道叶氏那泼妇回了宫。
只是她回宫之后第一件事竟不是来东宫,而是她的心腹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蓬莱殿。
太子正疑心叶想容这泼妇要对随氏不利,他当即就要赶往东宫,解救他的“滟滟”。
但兵马未动,便被一不速之客按住了。
“时彧?”
望着来人,太子满腹疑惑,眯了眯眼,仔细打量。
“什么风,把前骠骑这尊大佛给刮来了?往日孤三催四请都请不动的人,今天竟然赏脸亲至孤的寒舍。”
时彧生就一双锐利明灿的黑眸,深冷而狭长,比鹰隼还要尖,当他盯住一个人时,便似猛禽在捕捉自己的囊中猎物,看得人身上簌簌起毛。
因此太子气势低了许多,蹙额道:“孤眼下正有要事,无暇与你费神,你自便吧。”
他要往外走,时彧冰冷地开口,留住了他:“请太子今日,回答我一个问题。”
太子冷然拂衣:“孤为储君,还要回你一个臣下的问题?时彧,你未免自视甚高,在孤面前太狂妄了!”
时彧转身,目睹太子已经迈出了殿门的身影,眸色阴沉,“还请太子解释臣昔日麾下死得不明不白的五千将士,他们的死因,与殿下是否有关。”
太子脚尖刹住,停在了门槛处,因为这句话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太子的身体险些便滑出了东宫正殿,一排明明灭灭的烛火,照着太子充斥着错愕、震惊的脸。
他的脸部肌肉一阵抽动之后,终于杀意外显。
“时彧,你在前线厮杀之时,孤在长安东宫寸步未离,你的问题,孤不明白。”
虽动了杀心,太子还是面目平静地转身,“这种事情,可不敢胡言乱语。”
面对太子的警告,时彧泰然处之,不避不让:“嘉关之战,我父亲广平伯时震,调遣五千刀斧手埋伏于溅雪峪,北戎是如何找到我军驻藏点,捣毁了我军巢穴,害我父丧失先机,损兵折将,令北戎军心大振,一鼓作气夺去阳关、肃州、沙州、玉衡、天璇、离阳、甘州、威远、抚定、夏川。”
谢煜冷斜着眼。一直以为,时彧是个只会兴军作战的粗人,一个鲁莽不堪大用的战争机器,今日看来,他是一直包藏祸心,暗中早有猜忌。
难怪之前,无论自己与祖母怎么向时彧示好,对方都不屑一顾。
“时彧,说话要有证据,你构陷孤,意图何为?”
太子平复呼吸,冷笑着道。
时彧欺近半步,锐长的黑眸淬了冰雪:“臣是无证据。臣如果有证据,殿下以为自己今日还能这么安然无恙地立于东宫?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就是藏得再好,也终有百密一疏之处。相信一切就快要水落石出。殿下也应该清楚,帝心从来不在东宫,如果连陛下也愿相信臣的话,为了易储推波助澜呢?”
太子终于倒抽了一口凉气,“对于这些莫须有的指控,孤一个字都不会承认。但你要想清楚了,真的,要与孤作对?”
时彧道:“是殿下与民心作对。”
时彧比太子还要高出一节,谢煜站在他的面前,颅骨高处,也仅与时彧的眉骨齐平。
在时彧迫近后,他周身凝结的威压之感,让即便多年居于东宫的太子,也不禁略微发憷。
这是谢煜第一次感觉到,时彧不过看起来年轻,他的确,是曾力挽狂澜、大破北戎的天生将才,他手上沾染过的淋漓鲜血,何止千万倍于己。
但谢煜不明白,如果说时彧对自己一直有怀疑,为何此前,他一直不肯吐露,现在他突然亮出这张底牌,目的是?
对方已给了他答案。
“随氏是我的人。”
太子倏然睁大了眼睛,黢黑的眼球,木讷不动地盯着时彧看。
对方一把捉住了他的肩,俯下些身,对太子薄唇轻掀,气流涌动:“臣还要多谢殿下成全,当日离宫对臣所用,春帐销魂。”
太子险些失了语言,尖声叫喊之下破了音:“是随氏替你解的毒?”
不用时彧回答,太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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