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彧杀了人了,他一定是杀了人了。
杀了谁,太子么?
可如果他真的杀了太子,他怎能如此澹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对这个少年而言,便仿佛天都要塌陷下来了,他照样能抓下来一角坦坦荡荡当被盖,死了就算了,不死又是新的一天。
原谅沈栖鸢学不来他的这种达观。
这是滔天巨祸,时彧他,他会不会在劫难逃?
淋浴的水声蓦然间停了,沈栖鸢揪紧了手指,看到少年整理片刻之后,换了一身洁净修身的群青色交领长袍出来,高扎马尾,湿漉漉滴水,皮相精致,磊落倜傥的风度,看起来便似长安城里长大的人畜无害、温雅持礼的翩翩小郎君。
沈栖鸢还茫然地坐在那方行军床上,呆滞转动的眼珠透出她的六神无主。
时彧走过去,伸手一把握住了沈栖鸢的手掌:“怎么了?”
沈栖鸢掀开上眼睑,哆嗦着嗓,向时彧道:“你把换下来的脏衣给我……”
时彧不明就里地扯了下唇角:“要那做什么?脏死了,要不是你送的,我早脱掉扔了。”
沈栖鸢道:“我拿来烧了它。”
时彧明白了:“所以,你想毁尸灭迹?”
听到“尸”字,沈栖鸢心脏难免一抖,觳觫间,时彧的目光下点,示意沈栖鸢看看自己的衣袖。
沈栖鸢方才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早已将身上的雪袖都已弄脏,一看便知是血污。
她倒没所谓,起身,推了时彧一把:“要是有人问难,我就说,是我杀了太子,为了替父亲报仇。你别出面,现在就躲起来,装作这件事与你无关。”
时彧终于明白了沈栖鸢为何今夜如此心绪不宁,愁眉不展,原来,是担心自己。
他终是忍不住弯腰笑了出声,在她皱起眉头,仿佛要板起脸时,时彧漫不经心:“可若是,我不止杀了一个人呢?”
沈栖鸢心尖一颤,嗓音也随之发抖起来:“多、多少?”
时彧缓缓正色道:“一共二十个。沈栖鸢,所以,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这么一个弱女子,能连杀二十个壮年杀手?”
“杀手……”
沈栖鸢忽地明白了,时彧指的人,是太子派遣去暗杀他的刺客。
太子并不曾得手,刺客均已被时彧反杀。
“那太子……”沈栖鸢仓皇地抬起颌骨,问时彧。
时彧正要回话。
突然间,军帐外响起了内侍官尖锐的报信声。
那公鸭嗓突兀地划破了夜中的宁静,响彻了整片驻扎着营地的山坡——
“不好了!太子遇刺——”
沈栖鸢惶惶地抓住了时彧的手臂:“时彧,你不能出去,不能认罪。”
她总能找到办法的,让她去。
时彧挣脱沈栖鸢纤细的小手,反握住她的酥红柔荑:“无事的。阿鸢,你就在帐中等我,我鸣金之后未归,需要向陛下复命。你放心,我去交代了事情始末一定回来。”
虽还不知,沈栖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南山,打乱了他的节奏,但,此事只怕与他好心好意找来的那位尚书令夫人脱不了干系。
时彧安置妥当沈栖鸢,寒了深目,转身步向帘门,长臂支起帘幔,踏出了这座行军帐。
沈栖鸢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咬唇,将衣衫脱了下来,拿到角落里,与时彧那身染了血污的衣衫一道绞了,妥当地收拾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的过程极其难熬,她不知道外边的情状,也不敢贸然出去。
这时,幔帐外响起了一道人声:“时彧,你在不在?”
沈栖鸢纳闷地走上前,掀开了帘门。
那人没见到时彧,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从里出来,骇了一大跳。
裴玟道:“怎么是你?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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