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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飞出一道琉璃似的光芒,城楼报晓的钟声敲过第三轮。
明德宫中一派沉静,婢子虽已开始干活,但念及容洛酣眠于塌,行走时脚步放得极轻。就连熄去烛火时,都是先用大剪子压灭,再用更小的金丝剪慢慢剪掉烛芯。
将软氅与袄裙放在炭火旁,何姑姑掂量着在衣衫中夹进一个暖暖的手炉,又从妆奁里挑出珍珠银步摇、如意银梳篦与翡翠华盛等首饰放于一旁,等候容洛起身之时为她梳妆。但事不如人意。
秋夕从外轻声而疾步迈入门中。一眼看见何姑姑,赶忙悄声禀报:“姑姑,狄宝林来了。”
明德宫的宫门还没开,狄宝林怎来得这样早?疑惑地扫眼看向外边,何姑姑对秋夕问道:“人呢?”
“记着殿下还未起身,先让如云领去了偏殿等着。”秋夕用气息吐声,“宝林似乎有什么要给殿下,瞧着有些心急。姑姑是否先唤殿下起来?”
狄从贺这段日子为容洛办了许多事。也是经常到明德宫来,只是如今日一般的时辰便出现……着实稀罕。何姑姑犹豫片刻,正欲要秋夕让狄宝林等候,身后便传来了容洛慵懒的声音:“何事?”
她素来浅眠,在秋夕来招呼何姑姑时已经醒转。本想天寒地冻,不如榻上温暖,也就不曾发出响动。仅仅附耳在帐边倾听,没想断断续续的,也听到了几个“宝林”“心急”的字眼。这才奇疑发问。
“是狄宝林么?”容洛探手掀开帐幔,拢住亵衣下榻,“如是,便请她到这厢来吧。偏殿可不是什么暖和的地方。”
秋夕微怔,稍稍福身,退往偏殿回话。何姑姑则几步上前,开始照料她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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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从贺在殿中坐下。香炉中添进一枚香珠,婢子进出几回,容洛方才从帘幔后徐徐行出。
她发髻未束,在蒲席上跪坐下时青丝如河山,垂垂蜿蜒。
“宝林来得这样早。”握过一枚手炉。容洛面上抬起七分虚笑,意味不曾到达眼底,“听闻秋夕来报,说是宝林有东西要交予本宫?”
狄从贺面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微微允首,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双手抚平信封表面,自蒲席上推到容洛眼前。
信封中鼓鼓囊囊。表面没有书上任何一字。容洛不曾接,不解地睨向狄从贺。
“此为皇后手中所握朝臣的名单。”狄从贺沉眼,语气寡淡,“是妾身从英华宫中所得。”
容洛微诧,随即又将惊异收敛。
并非是她失态。皇后与谢贵妃凭借手中势力争斗多年,后宫妃子是为其一,朝中大员则是斗争手段之二。二人借朝臣互相为家族谋利,以来壮大身后背景,使对方忌惮。
这事从不为皇帝所知。皇帝虽与皇后联手,借用皇后身后的向氏为助力,可是非常忌讳她与朝臣勾结——当年连隐南亦是与朝臣勾联,而后步步蚕食武恭帝手中的权势,最终弑夫夺位。
宫中谢贵妃不可管束。皇后却依附皇帝而生。如是她手中紧握的朝臣身份皆如数暴露,那么遭祸的不仅仅是她,连向氏都会遭受来自灭顶之灾。
——狄从贺尚还是皇后一方的棋子,又怎会拿出这样的东西交给她。
眸中颜色深邃几许。容洛将名单接过,仔细看过一番。缓缓倾唇:“此物,算是宝林手中底牌了吧?将这样的东西交给本宫,宝林不怕本宫对你瞬间弃如敝履么?”
“妾身何曾怕过。”狄从贺舒眉,鹿眸在容洛身上端量许久,宛如明镜:“还请殿下不要多心,妾身便是再不识时务,这名单却也不敢造假。”
装忠心这宫中谁人都擅长。容洛眨眼间把唇侧的哂笑匿去,名单郑重其事的收入怀中,扮出信任于她的模样:“本宫并无此心。”
她话语真诚。可狄从贺决然是不信的。她是听皇后命令假装顺从容洛,可又如何不知容洛这些时日来对她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模样——到底只是相互利用,而她已不愿再做作下去。
“殿下还是信了妾身为是。”略含嘲讽的扬眉。狄从贺挺直脊背,眼中似有暗流涌动:“因为妾身……并非全然为皇后所用。”
【📢作者有话说】
卡文和做第二卷 的细纲,感觉魂都要脱壳了_(:3∠)_
于是等皇后的剧情推完→_→重侍郎要加冠了
第37章
◎撕扯。◎
二人在数日中互相装模作样, 彼此都心知肚明。现下狄从贺忽然将一切摆上台面,容洛摩挲袖炉花纹的手指微微一顿。莞尔抬眼。
“如此本宫更不该相信于你。”不再惺惺作态的模样上带了点冷意。细长的两道眉舒开,宽和的面目, 却似乎只是一张花灯时的观音面具。容洛松了松双腿,手中的袖炉轻轻晃一晃,“内闱敌对明确,宝林既不属于皇后,又不属于母亲与本宫——墙头枯草,本宫可是怕得紧。”
话语庄肃。狄从贺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物, 嗤嗤一声掩面笑出来。眼中暗色盈盈, 笑得自嘲又开怀。可莫名有一股沉沉的死气。
容洛凝望着她。见她抬袖沾去眼角泪珠, 含着笑说道:“墙头与否是另话。只是这份名单殿下着实要信。原玉家并非向氏家臣。是戚悠有心讨好向氏女, 这才费力做了玉家的义女, 将玉家拉拢到向氏麾下,做了向氏助力。”她垂袖在旁。细软的双袖凌乱的滑过蒲席, “花名录中人虽不是向氏女手中所有臣子。但其上每一人都与向氏、玉家同有来往。此次玉家一事向氏摘得干净,妾身不愿想见——仅希图殿下将此名录交往谢家,逼陛下施压向氏。”
字字带着寒气。容洛静静听了片刻,招手让宫婢替自己束发。何姑姑侍奉左右,领命上前,临着扫了狄从贺一眼。眸中复杂。
狄从贺是皇后手中一柄极少出鞘的横刀。她光亮而锋利,每一次展示于人前, 必定沾染上许多人的性命。这十余年她被皇后掌控,令人闻之畏怯。众人眼中她对皇后尤其忠诚。可现在她却在皇后敌对之女的眼前, 请容洛借谢家之力, 裁去向氏羽翼……
未免太过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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