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耿直,几个吃过灾银的官员心虚得袖袍打抖。
先去了驿站寻重澈,容洛与诸位官员跟着宋立的步子到了红河岸边。
江河宽阔,风波宁静,涟漪浮动,早没了凶猛地面貌。河堤边散落着各样工具,河水顺风浸过沙岸退下去,还可见到几样工具深深扎在湿泥里。
堤上无人,几个火堆的灰飘散在半尺远外的黑田上。上头杂草丛生。
绣州司马有些难堪:“许是……晌午……回去吃饭了……”
“同朝中说事态紧急,却连个交班的都没有?”容洛冷眼睨过去,一边叫过工部的人手去查看那随意堆砌在旁的砂石料子,“十五万灾银,本宫算你花三万两请人,工期两月,一人五两银子,足请六千的工人,更不消说州府内自有官家工匠。崔彤季,你做的当真是个好刺史!”
这时工部的人也从底下验了石料回来。拱手作揖,他朝重澈道:“是片石。”又道:“臣走到后边,发现有两车块石,原以为没有问题,但再往后一走,便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换掉的片石堆。”
朝中报上来的预算里,书明了石料用块石与粗料石。红河沙积泥淤,用次一点的石料都站不住脚。绣州州府以次充好,还想掩人耳目,实是狡猾至极。工部主事话罢,崔彤季沉眼,一语不发好一阵,跪下来:“臣认罪。”
骤一下又跪下去五六个人。叠声应下去,纵然有些已打抖不止,但也依然没有解释,或者狡辩一声。
收归入狱,容洛雷厉风行,动作之快几叫百姓震撼。
从牢房迈步而出,容洛扫一眼在核对绣州账目的官员,朝重澈走过去。
立定身侧,容洛探眼看向他手里的账册,“你觉得如何?”
“一人认罪尚可理解,尽数不做反抗实在太过奇怪。”他搁下手中账册,“真的账簿应当都已经送回长安。这账面太周整,单看这数目,必定是查不出任何能定罪崔彤季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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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更。
第195章 1021晋|江独家发表
◎反骨。(已替换)◎
“找不出也得找。账目清理干净, 没有崔氏与明兰从中作梗,就这短短一月,他们做不到这样干净。”容洛探手过去, 翻动账册的纸页,眉眼里隐着一片不愉的深色,“白鹿查出来了么?人呢?”
前一问问的是他知道账目送回长安的缘由,后一问问的则是从何人哪儿知道此事。
将她耳边碎发撂到耳后,重澈道:“没清查,只是去驿馆取了用马的记录。我们从长安出发那一日, 从绣州上长安的邮差已去了六日余。”
“很频繁的来往么?和明兰?”顿一顿, 容洛把那册子一拢, 转首, “……或是崔氏?”
“据白鹿在火盆里翻到的信件碎片来看, 崔彤季的信大多是送给崔敬肃。”重澈道,“不过也不可排除他与陛下通信的可能。”
容洛颔首, 把户部主事递来的账册放在案上,蹙眉道:“当日我不问朝争为难他,也是想借此事积累政绩。他登基半年,削权之事才起了个头,他借此事下套……”凝视着账册,她臻首微微一偏,看向重澈, “有什么好处?”
容明兰当然不可能杀她。新朝初立,大局摇晃, 皇位并非刀枪不入, 她需要容明兰, 容明兰却也需要她做盾替他挡风挡雨。且, 容明兰也是知道她势力脉络的。
世家其一,但并不是她最大的倚仗。她凭借的,到底还是朝中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武家,以及民心。
世家是花,握在手里便鲜艳得叫人目光不由汇聚其上。容洛扶持徐云之、庄舜然与齐四海等人,这些人又借她的势去托了一把与自己出身相同的人,故而最后,受到报答的其实还是容洛。世家权力盛大,百年根基,这些人比不上,但经过六年的努力,也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若是因容明兰死在外头,这些人绝不会安然高坐。
容明兰野心而善思,根基不稳下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那么——他将计就计把她安然送到绣州,又是为了什么?
疑问心头辗转。容洛越琢磨,她眉峰便愈发皱下去一分。
眼见一个用笔肥厚的“川”字要在她眉心书就,重澈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不必想,让白鹿领人去审就是了。”
白鹿出身本事摆在那儿,没有他撬不开的嘴,更没有什么能瞒住他的东西。重澈一句话下去,刀鞘碰撞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白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现下正领了命朝着牢房过去了。
容洛来绣州,是想累积政绩。容明兰看出这一点,顺着她的心意把她送到了绣州,那么她就无法在手里没有一点重要罪证的情形下轻易返回长安。
不安下书信由郭庆从绣州亲自送回长安,避开了驿馆。陆路加急,往返也消十日左右,这当中容洛也不能干坐着等待。将崔彤季与诸位官员家里抄了个一干二净,让河堤修补走回正道,重澈这处也在重新主持开垦放苗之事。
工期紧,事务繁,十日里开了好头,但也没等来郭庆的回书。
甫至下旬,郭庆毫无一点儿消息。长安风声吹不入容洛的耳,郭庆与那封容洛给徐云之的信亦好似从不存在于世上一般,彻底销声匿迹。
容洛更为不安,深思熟虑后,斛珠与齐四海兵营里的几位斥候兄弟往长安去。但,纵然一队精兵,这一回斛珠跟郭庆的结果却依然毫无区别。
皆是有去无回。
屋漏偏逢连夜雨,九月来前,崔彤季捱不住刑罚,在送饭时骗了狱卒一双筷箸,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中,将筷箸捅进了自己的喉咙。要害致死,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黑暗一寸寸逼近,容洛没有头绪,沉着眉倚在案边,阻止廊下的宁杏颜继续踱步:“你别走了……这一来一回的,我心里更乱。”
“我着急。”宁杏颜刹住脚步,手指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捏得紧紧的,“早知道我不如留在长安……陛下再手段通天,我的信总拦不了。”说完一皱眉,更不耐烦,“他倒是要做什么!平朝慧不知道,重澈的信只有‘一切无虞’,云之妙仪一点消息都没有……啧!”
烦躁地一掌掴在刀柄上,她又踱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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