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兴许是宗策的厉色吓到了那使者,对方下意识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说:“总督大人,陛、陛下正在外面等您,最好早些过去接驾……”
“前一句!”
使者有些茫然,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句,直到被宗策的杀气一激,顿时打了个激灵,立刻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陛下病体受不得风寒!”
宗策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咯吱直响,“他生着病,还长途跋涉来前线,还要搞什么御驾亲征?满朝文武都是废物吗,没有一个知道拦一下!”
这话使者可不敢回,只好诺诺缩着脖子。
但宗策也没打算从他那里问到答案。
他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仰起头,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睁开眼睛盯着那使者:“上马,带路!”
一路上,宗策的脸色都极为差劲。
看到他这副样子,身边人根本不敢多话,直到宗策自己主动开口询问那使者:“陛下得了什么病?”
“这……小的不知,”使者小心翼翼道,“但听宫里传言,似乎还挺严重的,不然……”
“说!”
他吓得一哆嗦,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不然陛下也不会急着立太子了。”
“…………”
宗策的副官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简直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这话也是你该讲的吗?
有没有点眼色!
他刚要开口劝劝自家上官别把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一扭头,视野中竟只剩下了一个马屁股。
滚滚烟尘扑面而来,他呛得咳嗽了半天,赶忙用袖口掩着口鼻,闷声喊道:“大人,等等我!”
可宗策根本听不到他在后面喊些什么,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是他的罪过。
那个莽撞丢了峦安关的守将,当初殷祝在任命此人前,还特意在书信中提起过,并询问他可不可用。
他念在这人从军二十载,无功无过,行事也算得上稳健,便回了一个“可”字,因为并不寄希望于对方能立下什么功劳。
却不想,此人被前线接二连三的捷报迷了眼,真以为屹人军队不堪一击,着了治从的道,出关冒进,造成后患无穷。
若不是北屹皇帝突发急症昏迷,叫前线将士们喘了口气,恐怕山河十四郡内刚刚形成气候的复国战线,也将毁于一旦!
用错人是一罪,弃城撤军又是一罪。
宗策知道那座城他们守不住,可哪怕冒着风险,坚守几日再撤,或许就不会让那人在病中听闻此事,雪上加霜……
愧疚和自责犹如荆棘般缠绕着他的心脏,随着每一次呼吸,刺痛就会愈加深入几分。
在将殷祝从车厢中抱起时,他闻到了淡淡的苦涩气味。
那是中药的味道。
这味道,他从前也能闻到。
但这一次格外浓郁。
仿佛已经沁入了血肉和骨髓之中,成为了那人生命的一部分。
他恍惚了一瞬,甚至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而怀中轻飘飘的重量,更是让宗策感觉到了恐慌。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一言不发地用薄毯裹紧了殷祝,把每一丝缝隙都盖得严严实实,生怕有风漏进去,然后匆匆移开视线,就这样抱着殷祝,大步走进了主帐内。
苏成德在他们后面,叹息一声。
幸好他早就准备,早就叫人清了场。
除了陛下和宗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一些近臣外,没有人看到宗策这副堪称“大逆不道”的模样——身为臣子,居然敢问都不问,就直接闯进陛下的车驾内把人抱走,要是换做一般人,这会儿脑袋都该落地了。
殷祝不知道一般人会怎么样,但他靠在他干爹胸口,听着宗策沉重而压抑的心跳声,只恨不得自己先给自己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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