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堕化为魔物的女子伸出尖利的十指,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柔荑疯狂地朝上方抓去;枯朽衰老如同一段灰木的男人早已不复年轻时的俊美,他伸出双臂,仿佛要与别离已久的妻子相拥。
阿金拥抱住“妻子”的瞬间,女人的利爪也洞穿了他的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兰因有一瞬的愣怔,他看见男人的尸体死死地环抱着自己的
妻子,女人的手却穿破他的胸膛,头颅枕在男子的肩膀上,狼吞虎咽地吞吃着他的心。看着那狰狞且早已失去人性的怪物,兰因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却终究还是没能斩出那一刀。
下一瞬,天旋地转,咽喉传来剧烈的疼痛,兰因被人擒住喉咙用力地掼倒在地。
紧攥着玉简的手被顷刻拗断,手中紧握的银刀反过来捅入了他的胸口。玉简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
兰因呕出一口血水,身上的黑衣被缓缓沁出的血液染得深沉。神赐之血缓缓流出,一点点地滋润了兰因身下纹刻着奇异纹路的砖石。
形如肉蜘蛛般的怪物因为血香而焦躁不安地蠕动着,但祂却只是原地徘徊甩动,发出呕吐的声音。
倒在地上的兰因依旧平静,他注视着黑影的面容,手中仍旧紧握着捅入自己胸腔的刀刃。大蓬大蓬的血水从他的口中涌出,他宛如被送上祭坛的羔羊,鲜血滋润了身下的十方土地。
“说。”黑影的面容被一层浓雾所笼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杀了你,再去杀了江央,让那个女人永远困在神殿中也不错。”
仰倒的兰因扯了扯嘴角,因为胸腔被开了一个洞,本就喑哑的嗓音更是如同拉风箱般模糊不清。
“……你,已经……做到了。”
“什么?”
兰因闭上了眼睛,开启那扇禁忌的门扉,神赐血脉的后人必须在外。而这门扉一旦闭合,十年内便无法再次开启。
若要违反这个规定,便必须要付出代价,那便是让那闭合门扉的神赐血脉后人以一身血液为祭,方可打破十年之期,再次开启禁忌之门。这项规定是为了避免神赐血脉背离神女的训诫、生出害人之心,若“闭门”是错,那便令其后人以命偿还此等报业。
兰因的血液淌入地面的血槽,逐渐蔓延流淌,构成一个奇诡的纹路。
机关运转的吱嘎声在耳畔响起,黑影猛然回头,却见闭合的铜门缓缓洞开。但他却并不觉得惊喜,反而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如你所愿。”被他卡住咽喉的青年嗓音嘶哑,他已经听见了隆冬风雪渐近的声音,“这便是你想要的秘密。”
冷白的冰雾自铜门内逸散,冰雪结冻凝冰的喀喀声不绝于耳,寒霜几乎冻结了周遭。
在这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冰封起来的寒意中,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铜门中缓步而出,她一手持剑,一手则托举着一朵灵光湛湛的莲花。
她所过之处,冰雪如拱卫般环绕她身周飞舞。时隔百年,她站在那里,便如同那位古老高洁的神明再临人间。她背负着众生的因果,承载着无人知晓的使命,誓要斩灭世间一切恶业,断除人间一切邪行。
“铃”——她持铃步出铜门,手中的莲花发出了纯美空灵、洗涤灵魂的一声轻响。
第209章
雪山中发生的一切都在长乐之主的眼中无所遁形,因此宋从心也借由祂的眼睛,看见了活女神们的过去。
为何蟠龙神会和拉则生得一模一样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遵循宋从心内心的祈愿,她看见了乌巴拉寨的过去,对于人类而言这或许是无比漫长的历史,但对于明觉之神而言却仿佛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事。为了维系岌岌可危的神智,大怖救渡度母沉睡于神血所化的冰湖中,无法向信众昭示自己的存在。祂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冰湖,便可能会化身为比蛰更可怕的灾厄。因此这百多年来,无论信徒如何绝望、如何祈求,祂都只能在冰湖之底默默地看着。
祂看见蛰的横行肆虐,看见了无能为力的子民对蛰的妥协。
祂看见自己的赐福化为了诅咒,看着那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少女被带到了祭坛之上。
“……她们没有面目吗?”宋从心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那些流水一般的过去,大怖救渡度母漂浮在她身后,双手稳稳地摁在她的肩上。
[曾经,或许是有的。但在被蛰同化之后,灵性与灵性相互糅杂,她们便也忘却了自身,凝聚为一体,形成了集群的意志。]
神祇的灵宏伟而又庞大,人族本身的识海难以承担如此磅礴的洪流。但活女神本就是人族中灵性极高的存在,她们的意志汇聚为一体,便足以承载神祇的神思与念想。然而,作为代价,活女神个体间的差异与不同将被集群残忍地抹杀,自幼时便不曾间断的苦行压制了她们对生的欲求。最终,她们被蛰这种集群生物的意志同化,如丝线般拧作了一股绳索,形成了“蟠龙神”。
在明觉之神的记忆中,“蟠龙神”的面目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漆黑线条。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太多的灵魂,连“蟠龙神”都忘记了自己的面貌。
[通常,最近一段时间内被吞噬的活女神是什么样貌,祂便是什么样貌。]大怖救渡度母说道。
[但某一天,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漾起涟漪层层。浮光掠影之间,宋从心看见了年幼的拉则。
头发如同一蓬枯草的女孩在某一次神殿探险的过程中走错了岔道,她怀中的包裹皮裹着爬了许多虫卵的人手与人脚。这些人手人脚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晃动着,似要从女孩的怀中挣脱出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拉则抓起一条腿往墙上用力敲了敲,等到它焉了吧唧地安分下来了,这才重新用布帛将其包好。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在狭小的密道中爬行就像回家一样自在。但这一次,脚底打滑的拉则咕噜噜地从高处掉了下来。
她掉入了盘桓在墓室中的蟠龙神的怀抱。
[从那之后,她们便时常在神殿中相见。]
蟠龙神会取走信徒们供奉的祭品喂给拉则,会从前来雪山送死的寨民身上剥下衣物,选出最温暖的留给拉则;拉则会躺在祂的四臂中睡得天昏地暗,她会爬到蟠龙神的身上,给祂簪一朵花瓣早已七零八落的野花;拉则有时还会骑在蟠龙神的肩膀上,任由祂带着她在神殿内四处游荡;蟠龙神会指着图腾与壁画上的字,用意识念给拉则听,教她习字,教她说话。
她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个春秋、许多个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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