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看人倒了,头也没敢回,大气不敢喘,兔子似的逃出了阁楼。
兰台除了看守当值的禁军侍卫,和一些奉命替各宫取书的内监,平常罕有人至,而阁楼,是整个兰台最偏僻、最狭窄的藏灰之所,聂桑对阁楼常来常往,情有独钟,每每在里边搜集一些传奇话本,看得也颇津津有味。
但这一切是不合常规的,聂桑花了不少的钱,买通了驻守的一名侍卫,才能有这个机会。
不过禁中有些事,大家都心领神会,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没有人揭发她,就是安全的。
她向来在这阁楼里都遇不到人,这里安静得很,有时候,聂桑干脆就大剌剌坐在里边看书,看上一个晌午才尽兴而归。
谁知晓今日,居然碰上了一人,虽没逢面,但他的声音气势,真是好吓人,聂桑手足无错,慌乱间抱起藏书哐当一下砸中了他的脑门,随即逃窜离去,一直回到蓬莱殿,仍在心神不宁。
希望他没有看到自己。
而陛下呢,在那方斜光朗照、破窗而入、烟尘漫卷的阁楼里睡着,竟无人发现,直到晌午伏倚来送茶果,询问兰台守备,可曾见着陛下,都道无人见过,伏倚心存疑惑,寻了一大圈儿也不见陛下踪影,最后见到兰台似乎有一方不起眼的阁楼,虽然遍布尘灰,他还是谨慎地寻了上来。
当看到陛下躺在阁楼里人事不省时,伏倚吓了一跳,霎时就喊了一声“有刺客”,这一嗓子,硬是将谢翊喊醒了。
头骨被砸,只是红肿了一大片,的确是万幸。
伏倚小心翼翼地搀扶陛下起身,“陛下可是遇刺了?”
这么大的红肿,很难是自己磕出来的。
谢翊席地而坐,掌骨抵在额头上的伤处,思绪倒回晕倒前的一瞬。
他在阁楼里,遇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竟行刺天子——她应当并不知晓他是新君。
伏倚万分骇然:“真是刺客?”
谢翊澹然:“没有。”
“那这——”
“朕方才找书,不慎被书架上掉落的古籍砸中了头。”
伏倚将信将疑,扶起陛下,声音颤巍巍地道:“兰台阁楼年久失修,陛下,依老奴看,应当封闭此间,加以修缮,再开启使用。”
谢翊没有得到那本《高祖本纪》,被一宫女捷足先登了,此时封闭阁楼修缮,他又要往何处去找那本书?
若天子一怒,闹得禁中人心惶惶,也怕打草惊蛇。
那书虽厚,但并不佶屈聱牙,是雅俗共赏的读物,他推算她大概需要五到七日能够读完,不如守株待兔,等那只兔子自投罗网。
谢翊没有采纳伏倚的建议,而是下了一条封禁令,兰台自即日起,以装饰外阁为名,暂时设限,每日只申时开放。
申时。
是谢翊一天当中,难得有空闲的时间。
第69章 窃书记(二) 指陛下为太监。
陛下的额头回到太极宫后,经由御医处置之后已经消肿,但碰不得,谢翊伸手轻触一下,仍有肿胀的疼痛感。
处理完奏折已是更深露重时分,谢翊挑灯坐在龙案前,指尖扣着狼毫,凝神作思。
白日里种种历历在目,打晕他的女子,身着淡绿罗裙,周身仿佛笼在轻烟细雾里,窈窕纤长,似隔着雾气看一枝新绿春桑。
各宫的女史,各司其职,鲜少有不当值得闲的,这人看起来竟像是阁楼的常客,应当并非是宫中各司的女官。
思绪不定,出了会子神后,谢翊被殿外的脚步声猛然惊醒,方意识到自己在思些什么。
真是荒唐,他竟会想这些。
以他的性子,此刻所应当想的,便只有那本《高祖本纪》。
说来确实几分抑愤,今日突做决定去取书,结果被一莫名其妙的女子捷足先登,自己还被她击中,晕倒在阁楼里。
自小母妃教导他,遇事要忍,动心忍性,增益所不能。面对父皇的责难,要忍,面对皇兄的刁难,要忍。久而久之,谢翊便成就了一副退而不争、淡泊世俗的个性。
大概,若是换一个人,被那小娘子如此殴打,多半已起了血溅五步的杀心。
然而此刻谢翊宽宏地考量着,那个大胆包天的小娘子罪不至死,而他不应怀有仇恨怨怼之心,过多地去与一个小娘子计较。
但那本书,他确然是需要的。
所以每日申时,谢翊都在兰台的藏书阁里等她。
却说聂桑那日,为了一本《高祖本纪》溜进阁楼里,又因碰巧被一外宫的侍卫撞见,不得已抱起书击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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